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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綠光 看錯了吧,記錯了吧……這裡不是他的家……他又往旁走了幾步,宅院的牆已倒塌大半,看得出火燒過的焦黑痕跡,望向裡頭,哪裡還有他記憶中的家?林木如炭,小橋流水全成土堆,一幢幢三層樓高的樓閣,塌了。 瞬間,他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離,無力的跪倒在地。 沒了,真的沒了…… 「是二少嗎?」 熟悉的嗓音在幾步外響起,他猛地抬頭,那人隨即領著幾個人快步奔來。 「真的是二少!」男人沙啞地喊著。 「歲師傅……」他難掩激動,瞧見男人的手裡抱個嬰孩。 「二少,御史大人帶人抄了殷府,老爺夫人都去了,就連大少爺和少夫人亦是……我只能救出小少爺。」 「……大嫂生了?」那段荒誕yin亂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他連自己當了叔叔都不知道。 「大少爺將孩子取名為念玄,二少。」 他接過嬰孩,淚水燙著他的雙眼。念玄……他姓殷名遠字玄之,這孩子怎會取這個名字?「歲師傅,大哥不恨我嗎?」如果不是他,殷府不會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大少爺未曾恨過二少,大少爺只恨自己無法將你救出倌館,老爺夫人鎮日為了二少奔波,只想將你救出。」 殷遠無法言語,抱著孩子垂著臉,淚水混著臉上的血,糊成一片。 大哥不恨,爹娘不恨,但他好恨……好恨自己!為什麼他自以為天之驕子,行事全憑心情,壓根不管後果!如果他收斂自己,如果他如爹娘期盼多讀點書,而不在外頭惹是生非,殷府不會家破人亡。 是他害的!全都是他害的,可為何只有他活著? 他才是那個最該死的! 「二少,如今殷府只剩下你和小少爺,小少爺一出生就心脈有異,要是不趕緊找大夫診治,就怕——」 他聞言直睇著懷中的嬰孩,驚覺這麼小的嬰孩居然不哭不鬧,就連頰面都透著寒氣。 不行!這是大哥留下的血脈,他非救不可,哪怕要他付出任何代價! 「歲師傅,多謝你替我照顧念玄,殷遠無以回報,他日若有成就,定報師傅之恩。」 「說這什麼話,這是咱們該做的,咱們受老爺照顧多年,豈能在老爺有難時逕自離開。」他頓了頓,招了招身後幾個男人。「咱們都是自願留下,如今二少既已離開倌館……對了,二少是怎麼離開那兒的?」 「有人幫了我。」他說著,想起那男孩,又望著懷裡的嬰孩。「歲師傅,咱們先離開巴烏城再作打算。」 「就這麼著。」 那晚,家中護院收拾了一些家當,趁著一早城門開,假扮成商旅離開了巴烏城,此後,哪怕已改朝換代,他依舊未曾踏進巴烏城。 但,現在他卻忍不住想,如果當晚他要歲師傅到倌館確定她是否安好,該有多好。 如果歲師傅前往,她就不會被烙下這份恥辱。 殷遠一夜未眠,坐在床畔,長指輕撫過周凌春手腕的烙印。 太過年少輕狂才會鑄成大錯,然而如今他依舊險些犯下無法彌補的錯,這錯教他膽戰心驚。 「唔……」睡夢中的周凌春低吟了聲。「不要……我不是……」 殷遠愣了下,隨即緊握住她的手。「凌春,醒來、醒來!」他俯近她,瞧她長睫如羽翼般輕扇了幾下,緩緩張開水眸,眸底有著夢中造成的恐懼,教他心緊揪了下。 周凌春怔忡地看著他,眼睛眨呀眨的,輕輕吁了口氣。 夢,那只是一場夢,只是因為昨晚類似的痛楚才教她又作起這個夢。 「渴不渴?」他一開口才驚覺自己的聲音極度沙啞。 她的驚慌恐懼和清醒後的鬆懈,看在他的眼裡,無疑是另一種折磨。 「相公,你怎會在這裡?」她以為該是二哥或是三哥照顧她,瞧見他,在她意料之外。 「我不該在這裡,嗯?」她眸中毫不遮掩的意外,教他心底不快。 「不是,我是想說……」頓了頓,餘光瞥見窗外的天色還微暗。「還好,我沒有睡上太久。」 「是不太久。」他整夜看著她不安穩的睡著,卻是無計可施。 「相公,你去歇息吧,幫我叫我四哥過來。」她想四哥應該還在外頭守著,既是如此,就沒必要讓殷遠跟著不眠照料。 「你以為我會容許其它男人再瞧見你這模樣?」他目光一沉,惱她完全沒有男女之防,哪怕是兄長也不得如此。 「我?」她疑惑地偏著頭,感覺背上一陣涼意,而肩頭上披著被割開的衣料……她二話不說地拉起側面的衣料遮掩,然動作太大,扯動了肩頭上的傷,痛得她狠抽口氣。 「你這是在做什麼,忘了身上有傷了?」殷遠惱道,輕扣住她的手,就怕她莽撞又多讓自己痛了。 「我……」周凌春無比哀怨地望向他。 她不用起身也猜得到她現在是什麼模樣,因為九年前發生過一次,可問題是現在是九年後,她已經長大了!扮哥他們也真的是……就不能給她個什麼稍稍蓋一下嗎? 「又滲血了。」他沉聲說著,起身取來周呈曦留下備用的金創藥。「我再替你上點藥,你忍忍。」 「嗯。」她做好準備,可當藥撒上時仍猶如千萬根針直往她的背上扎,痛得她不住發顫著。「二哥的醫術雖好,各式炮製研磨的藥粉成效都極驚人,可惜的是很折磨人。」 「誰要你的體質特殊,你二哥說不這麼做不成。」他收了藥,往床畔一坐,抽了方巾輕拭她額間薄汗。 「是啊,人人皆以為成為藥人百毒不侵,等同天下無敵,可事實上藥不歸經,我雖甚少生病,一旦受傷就有得瞧了。」她忍著痛,若無其事地漾開笑。 「這是藥人的弱點。」 「這不算弱點,真正的弱點……」她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笑意帶著悵然,「只有周家人知道。」 他沒瞧見她的悵然,只聽見她將他隔絕在外。「所以我不是周家人,你不願意告訴我?」彷彿就算她已出閣,她依舊是周家人,不會成為他的一家子。 「不是,這是不得外傳的事,相公能少知較妥。」如果有一天她依舊無法逃離命運時,至少他不會有任何嫌疑……如果可以,她希望那個人別再犯。 「是嗎?」他哼了聲,雖是明白她的意思,心裡就是不滿。 「對了,我流很多血嗎?」她像是想到什麼的問。 「多。」就連房裡都還瀰漫著一股血腥味,直到現在依舊教他膽戰心驚。 「太可惜了,要是流掉的那些乾脆都給念玄喝,不知道該有多好。」周凌春扼腕極了。 殷遠看著她半晌,哭笑不得的道:「都什麼當頭了,你掛記的竟是這個?」 「相公,我的血很珍貴,就那樣白白浪費了,你不覺得可惜?」昨晚她要是意志力夠堅定,就能要二哥先幫她留點血給念玄備用了。 殷遠看著她的目光柔了,凝滿了心疼。 「凌春,你……恨不恨我?」他啞聲問。 問的是昨晚,亦是九年前的那一晚。 昨晚,當他來到窗邊時,他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在當下她已經替他做了決定…… 「為什麼?」她不解的反問。 「因為我沒有救你。」他是最有機會的人,但如果他出手救她,就怕會危急念玄,所以他猶豫了,甚至大膽地賭周家人會救她,哪怕她受傷了,也不會是致命的傷。 最終,一切如他所料,他不認為自己的決定有誤,但親眼瞧見她的傷,就像有什麼在翻攪著他的心,之後再得知她是自己的恩人時……他又一如當年恨著自己。 第7章(2) 周凌春好笑地看他一眼。「我不用你救,我哥哥們都在,他們會救我的。」 「你……」 「相公不用將此擱在心上,就如當下,你想救的必定是念玄,而我的哥哥們只要察覺我有難,一定會救我的。」噙著笑,她又補了一句。「每個人都一定會想先救家人,這很正常的。」 長睫掩過他眸底的惱意,明知她說的沒錯,但聽在耳裡就是刺耳得緊,彷彿她一句話劃開了界線,劃開了兩家人。 但惱歸惱,他卻沒有任何立場駁斥,因為他是犯了錯的人。 「念玄不是我的兒子。」他歎了口氣道。 「咦?」 「念玄是我大哥的兒子。」 「……喔。」雖說她昏昏欲睡,腦袋不是很清楚,但對於不該問的,她是不會追問下去。 盡避她如預料中未追問,他還是執意道出。「曾經我是巴烏城的富戶少爺,養尊處優的日子養出了我的目中無人,恣意妄為,終於有天落進了他人的圈套,誤傷前朝皇子,被判終生為娼。」 周凌春頓了下,沒料到他竟會對自己開誠佈公。 「後來我因為一個男孩逃出倌館,回到家時才知道家人被以謀逆之罪抄家,富麗堂皇的家被燒成灰燼,我的爹娘兄嫂無一倖免,所幸府中護院偷偷救出了還在襁褓中的念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