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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心寵 說話的時候,她一直沒有看鐵鷹所在的位置,不知道他聽到這話時是怎樣的表情。 她知道他一定感到很為難,為了不讓他為難,她惟有這樣做。 她欠他的太多,現在能補償他的,也只有這些了…… 她居然主動入獄? 自認識她起,她就沒有一刻是按牌理出牌,這一次也一樣。 鐵鷹從行宮回到驛館,一路上混亂的思緒纏繞在他的腦中,身下的馬兒被他無意識抽打得太狠,發出難耐的嘶鳴。 沒錯,他是恨她!恨她棄他而去,明明相識卻裝作陌生,恨她心如蛇蠍,殘害了淑妃母子!然而,他卻不希望她落得可悲的結局…… 北梁國派來的奸細?她真的有可能是嗎? 如果密信不假,那麼他又多了一樣恨她的理由。 但他真的不想再恨她了……就算她不再愛他,就算她那樣辜負他,他仍希望她後半生可以幸福呵。 樹影隨風舞動,這是一個月朗清寒的秋夜。 拖著一身沉重的盔甲馳到驛館門前翻下馬背,平素武功蓋世的他,居然在下馬時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身子重,腦子也沉重……他錚錚男兒,沒想到也有支持不住的一天。 「我們的鐵校尉這是怎麼了?」有人站在驛館門口,望見他的狼狽模樣,笑道。 他抬眸,看到南敬王的臉。 「參見王爺。」雖然現在已陞遷至宮中,但他每次見了舊主,仍把自己當成一個平凡的家將。 「鐵鷹呀,你我之間毋需這些繁禮。」穆展顏像兄弟一般拍拍他的肩,「怎麼,剛從皇上那兒來?」 「是。」 「你臉色不太好啊,又是為了惠妃?」略知他與小荷過往的穆展顏,這一次不用猜就能得出結論。 他沉默。 「我知道你的惠妃娘娘惹上麻煩了,都怪她愛養鴿子,呵呵。」穆展顏笑了笑。 「王爺,您已經知道了?」鐵鷹一驚。這消息竟然散播得這樣快? 「我不去打聽,自然也有人把此事告訴我,太子可能很少見到飛鴿傳書,覺得新鮮,正到處宣揚呢。」 「太子他……」鐵鷹劍眉一擰。 「怎麼,發現有什麼不對了?」穆展顏意有所指地道。 「如此重大的事情,太子殿下再怎麼樣,也不該四處宣揚……」他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這話就對了!」穆展顏點頭,「當一個人做出違背常理的事情時,就一定有問題。」 「可是太子與惠妃無怨無仇的……」 「怎麼沒有仇?太子把受皇上寵愛的人都當成是他的仇人,不要忘了當年他是怎麼派人對付我的。」穆展顏提點道。 「可惜無憑無據,我們也不能說是太子刻意陷害。」愁絲再次纏上鐵鷹的髮鬢。 「好了,此事總會有解決的方法,眼下還有一件事得讓你煩心呢!」穆展顏神秘地笑。 「什麼事?」還有什麼值得他煩心? 「你那日托我賣的那一間屋子……」 「怎麼,有人想買?」 「不,是根本不能賣!」 「什麼?」鐵鷹愕然,「為什麼?」 「屋子裡還住著人,你叫我怎麼幫你賣?」 「住著人?」愕然變大駭,「怎麼可能?自……自她走後……那屋子已經空了一年多了!」 「可現在分明住著兩個人,自稱是屋主的朋友,趕也趕不走。」穆展顏忽然哈哈大笑,「不知是哪裡跑來了一對男女鳩佔鵲巢。我說鐵鷹呀,你這個屋主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鐵鷹百思不得其解,看王爺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似乎小屋中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趁著子時未到,他決定連夜趕到荷花塘畔一探究竟。他此刻身在陵州,而小屋也在陵州,來去不過半個時辰。 策馬疾行,不一會兒,他便到達那個久違的地方。 曾經,他獨自在此等待,每晚對著荷塘月色,飽受相思與擔憂雙重煎熬……那一段日子,不堪回首。 此刻小屋依舊,不過卻多了一點溫暖燈光,和一點隱隱的琴聲。 琴聲從窗中傳出,鐵鷹隱約看到一個女子正坐在微敞的窗前,似在刺繡,而不知什麼人,正在為她撫琴。 難道,難道是小荷回來了? 他明知不可能,心裡卻抱著一絲荒唐的幻想,連馬兒都顧不得拴好,便箭步上前,急叩門扉。 吱呀一聲,門兒開了,一張如花美顏呈現在他的面前。 「小荷……」他剛剛失聲呼喚,卻在剎那間像被什麼卡住了喉嚨,臉上佈滿驚愕。 「鐵校尉,好久不見了。」來人笑道。 「淑……淑妃娘娘?!」 如同遇見了鬼魅,鐵鷹的雙眸圓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是校尉來了?」屋內琴聲驟然停止,撫琴人連忙出來相迎。 一見那撫琴人,他更加愕然──那竟是柳郁! 「鐵校尉,借了你的屋子小住,事先也沒打一聲招呼,真對不住。」雪姬盈盈一拜。 「娘娘,快別這樣,卑職受不起!」鐵鷹急道。 「淑妃已死,站在鐵校尉面前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民婦,」雪姬道,「請別再稱我『娘娘』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心中一團迷霧。 「說來話長,先請進吧。」 雪姬將他引入屋中,他見床榻上有位更令他吃驚的人──據說已經患病而亡的十四皇子睡得正香,小臉兒紅撲撲的,被燭光映耀得著實可愛。 「這……」此情此景,讓鐵鷹完全不知該如何言語。 「鐵校尉最近可見過惠妃娘娘?」雪姬問。 「見……見過。」她為何忽然提起小荷? 「請鐵校尉代我們一家三口向惠妃娘娘致以深深的感謝,若沒有她,也沒有我們今天的團圓。」 「什麼?!」 雪姬的一字一句撞擊著鐵鷹的耳膜,讓他在震驚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第六章 她雖然是宮女出身,從小伺候公主,可一直以來過的生活並不比普通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差,哪裡受過這樣的牢獄之苦? 這行宮中的監牢全是石頭砌成,在秋天的夜裡冰冰涼涼的透著潮濕。 文妲躺在石床上,身子可憐的蜷縮著,彷彿垂死的天鵝。 蒼白的臉色加上烏青的嘴唇,昏昏沉沉的意識加上滾燙的前額,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呵,病就病了,怪誰呢?誰讓她自己倔強,要主動住進牢獄之中──進來容易,出去,大概就難了。 冷,真的好冷,一如她受傷的那個夜晚,她感到整個身子正往一個冰寒的深潭滑去,無援無助。 那個夜晚,還有他及時伸手救了她,現在,會有誰? 「小荷……小荷……」 是誰?是誰在喚她? 彷彿聽到了牢獄之門被打開的聲音,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雙溫暖的大掌將她擁進一個寬闊的胸膛。 她睜開迷濛的雙眼,看到一張鐵面,是他嗎?他終於來看她了? 他這樣深切地擁著她,焦急地呼喚她,是否……他已經不恨她了? 高燒使她意志力變得薄弱,平時堅強的偽裝在這一刻被無形地褪去,淚水順著她的臉龐滑下。 一滴,兩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小荷,你怎麼了?」他的聲音中頓時再添一分擔憂。 「鷹哥哥……」她終於微微地喚出那個習慣的稱呼。 「你總算肯認我了嗎?」這個稱呼讓他難過已久的心,得到一絲慰藉的溫度。 「讓我、讓我看看你的臉……」她的手撫上他的雙頰,觸及那冰冷的鐵面。 那張曾經俊美無雙的容顏如今已變成了什麼模樣?她一定要親眼看看,看看自己造下了怎樣的罪孽。 「不……」鐵鷹往後一避,側過臉去,不讓她觸碰。 「我要看,我要看!」她任性地不容他退縮,伸出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再逃避,而後一舉摘掉他的面具。 記憶中那張完美的容顏,此刻被一條猙獰的刀疤橫穿而過,那模樣用「慘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她捧著他的臉,像在捧一件被摔碎的珍寶,失聲痛哭。 「傻瓜,這不算什麼。」她的真情流露讓他欣悅,他緊緊的回抱她,在她耳邊輕輕道。 「這還不算什麼?」 她既生氣又傷心,端詳了他良久,那條觸目驚心的疤讓她再也忍不住心中愧意,櫻唇輕輕湊上前,吻住了他的傷處…… 一寸,又一寸,她吻他被利刃割破的肌膚,彷彿希望自己的唇是治傷的靈藥,能讓那疤痕平復。 他的傷處被她吻得癢癢的,一顆心霎時燃起了熊熊烈焰,他忽然深吸一口氣,將她壓倒在石榻上。 「小荷,你的身子好涼。」他難過地道。 不僅身子,就連她的唇也是那樣涼如冰雪,再觸到了她滾燙的額,使他萬分擔憂。 「不行,我得帶你去看大夫。」如果再在這石榻上過一夜,他不敢想像她會怎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