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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田芝蔓 崔守仁注意到辛小月識字,但是以她的家世不可能付得起夫子束修,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父母自己教授,不過上回在街市聽到她母親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能有了新解,可見識字的人應該是她的父親。 「我爹雖只是一名不第秀才,但已經是村子裡最聰明的人了。」 「原來如此。好吧,你們各自去忙吧,辛小月,我身上有傷,勞煩你做吃食的時候注意一下,辛辣的食材別用。」 「是,崔先生交代的我一定做到。」 「多謝你了。」 崔守仁說完便要回房歇息,昨天不小心扯開了傷口,如今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不是他們方纔的騷動有些大了,他還真不想走出院落。 目送崔守仁離開後,張總管哀求道:「我的好小月,你可別一氣之下說你鳥巢不摘了,就當幫幫我吧!」 程姑雖然也不太喜歡張總管,也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奉承金鳳仙,但張總管畢竟地位在她們之上,賣他個人情總不是壞事,於是她用眼神向辛小月示意。 辛小月見程姑都是這樣的態度了,還是答應了,「我知道,我會去摘,不過……我不想讓金鳳仙太好過,黃昏時分我再去摘吧。」 那還要好幾個時辰啊!張總管苦著臉,但想想總好過他這把老骨頭自己上去摘,便道:「黃昏就黃昏吧,你可別拖太晚,免得耽誤了大人的晚膳。」 「我知道,張總管你別擔心,我答應了就會做的。」 由縣衙回來時已近黃昏了,今天趙文睿接到了一封府衙傳來的公文,正頭痛著,回府後又覺得房裡悶,便來到涼亭裡休憩,順便整理一下思緒。 崔守仁的院落離院子近,本也只是因為在床上趴了一天,想稍微活動一下,到院子裡走走,見趙文睿在亭子裡,便走上前。 「大人眉頭深鎖,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崔守仁一見趙文睿回過頭的臉色,便知道趙文睿打算叨念他身子不適還不好好休息,連忙解釋道:「是卑職以為受了風寒,沒想休息一日就好了,倒讓卑職覺得歉疚,好似騙得了一日清閒。」 早上與金鳳仙的一番話當然是故意氣她的,他沒打算讓趙文睿知道他一直以來都不是生了什麼重病,而是他的背上有不少傷口,昨日不小心扯痛了傷口臉色發白,趙文睿又正巧發現了,他才會假稱是風寒。 見崔守仁神色如常,的確不像受了風寒之人,趙文睿倒也接受了他的說法,才又轉回頭望著院子裡的海石榴,「我不是說了院子裡不要種些花花草草,怎麼這海石榴沒刨除?」 「大人,您可聽過『門巷歡呼十里寺,臘前風物已知春』?」 「想要在冬天時知道春天不遠,不一定要看這些花草,更何況這春天都到了。」 「大人,卑職知道您希望官邸簡僕些,但這海石榴幾乎家家戶戶皆有種植,不是什麼名貴的物種,再加上海石榴花期長,落花時也是整朵花掉落好灑掃,種植這樣的花卉無須花費太多心力,大人就饒了這些小花一命吧。」 趙文睿一時還真無法反駁,最後還是依了他。 「大人,您還沒告訴卑職是不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卑職或許可為大人分憂。」 「府衙傳來了公文,說宰相韓奇韓大人告老還鄉,由於韓大人老家在安陽縣,路途遙遠,皇上體念韓大人勞苦功高,特下令沿途各級州府縣皆好生相迎、仔細招待,並由朝廷撥款支應。」趙文睿知道上頭交代的命令定要完成,只是不知道上頭會給他出多大的難題。 「韓大人要回安陽與我仁遙何干?由京城到安陽,仁遙並不是必經之地。」 「縣城裡的古剎豐安寺遠近馳名,縣衙配合寺慶每年舉辦盛大慶典,早年韓大人與豐安寺有過一番機緣,韓大人此番返鄉正逢慶典舉行之時,所以專程要來參與慶典,也早一步遣人在豐安寺裡安排好了禪房。」 「鄧大人肯定要大人好生接待,否則要治大人一個操辦不力之罪吧。」 「他尋隙找我麻煩可以預知,所幸韓大人不是好大喜功之輩,否則這仁遙縣庫如此淒慘可憐,哪裡能像其他地方送出那些珍稀古玩。」 「大人,韓大人此番前來是好時機,大人不是針對官道偷工減料以及關稅減免等這些貪沒帑銀的事想上告朝廷嗎?這事牽扯到鄧大人,無法越過府衙越級上告,但透過韓大人定能直達天聽。」 「韓大人又憑什麼信我?我並沒有證據,更何況……」趙文睿沉沉歎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我之前說了楊大人要我別特立獨行、要我好自為之,你是假裝不懂還是真不懂?」 「楊大人是希望大人別樹敵太多,待時機成熟才能提拔大人到京中任職。」 雖然趙文睿的身世是個秘密,但崔守仁認為高樂天是知道自己未來女婿的真實身世,否則又哪裡會看上趙文睿這個小小的縣官。 趙文睿知道高家曉得自己的真正身世,極大可能是父親說的,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父親是這樣的打算,鄧鄞山要把他調到仁遙縣時為什麼不助他? 「我可以不依靠楊大人的提拔,但你我皆知韓大人與楊大人的關係,楊大人不會同意我與韓大人有過多接觸。」 崔守仁明白了趙文睿的顧慮,韓大人與楊大人乃是翁婿,趙老夫人為楊大人生了兒子還入不了楊家的門,不正是因為楊大人的妻子韓氏善妒不肯讓楊大人納妾,而楊大人也怕得罪當朝宰相,才會讓趙老夫人沒名沒分還生了私生子。 「既然如此……所幸韓大人途經仁遙是為了慶典,有了熱鬧的慶典節目,大人或許送不出什麼稀奇玩意,但至少能依上頭的意思,辦他個熱熱鬧鬧。」 「為官至此,是他們可恨,還是我可悲?我明明知道官道人謀不臧,我亦猜測水路關稅肯定官商勾結,卻因為沒有證據,束手無策。」 「大人莫急,朝廷律法貪沒公款逾千兩終生發配邊疆,逾萬兩唯一死罪,您何不想這樣的大案子通常不是幾天時間就能查清的,總有一天我們能找到證據,一舉讓這些貪官付出代價。」 這樣的道理趙文睿是明白的,只是做事起來多有掣肘讓他頗氣餒罷了,不過和崔守仁說說之後,他的心情稍微好一點了,他重又打起精神交代道:「那就好好操辦豐安寺慶典吧。」 第3章(1) 趙文睿剛做了決議,就瞥見亭子外喬木上的騷動,他好奇的走出涼亭,就見辛小月想盡辦法要躲進枝椏間藏身。 「辛小月,別躲了,你那麼大個人,躲哪裡我都看得見!」趙文睿不知這樹上竟藏了人,那他方纔所說,她聽見了多少? 聞言,辛小月一臉尷尬地坐直身子,俯視著趙文睿傻笑著。 崔守仁也走到了亭外,想起早上辛小月答應張總管的事,問道:「辛小月,你還真上樹摘鳥巢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爬樹像什麼樣?」 趙文睿瞪了崔守仁一眼,「守仁,現在重要的是她一個女孩子家該不該上樹嗎?你是不是有更該擔心的事要擔心?」 辛小月這丫頭討喜,崔守仁還真捨不得趙文睿將她治罪,更何況剛才他們談的那些事,憑她這樣一個小廚娘也不會理解得了是多重大的案件,頂多就以為大人在發發牢騷罷了。 「請大人息怒,辛小月不過就是官邸裡一名廚娘,哪裡懂得大人方纔所說的事,更何況真治了辛小月的罪,大人少了一個有趣的廚娘幫你送膳,不覺得有些空虛嗎?」 「能進官邸做侍女的也不是傻子,被我訓斥幾回後,她們也沒再犯癡病了,辛小月並不是無可取代。」 「可是大人,要是少了辛小月,怕是有一個人會尋得了機會。」 趙文睿聽出了崔守仁的弦外之音,指的不正是金鳳仙嗎? 「說了要你別老是找她麻煩。」趙文睿雖是偏袒了金鳳仙,但至少也同意暫時不治辛小月的罪,他回頭再望向樹上的她,戰戰兢兢地一動也不敢動,在等著他發落。「你,方才聽見了什麼?」 「奴婢知道事關重大,大人想告發知府這樣的大事不能洩露,奴婢什麼都不會說的,奴婢會誓死守密!」 「辛小月啊……你的腦子怎麼不會挑時間靈光啊?」崔守仁扶額歎息,這辛小月有時機靈,有時卻傻得可以啊! 辛小月才終於意會,立刻猛搖頭。「大人!奴婢什麼都沒有聽見!」 趙文睿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但想著這些日子看辛小月也是知分寸的人,只要好生交代她保密,應不會有洩密之虞,更何況……沒有看清楚場合就說起那些事,本就是他自己的錯。 「還不下來,要我一直仰著脖子跟你說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