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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田芝蔓 晴朗的青空無雲,遠方層巒疊翠、鬱鬱蒼蒼,一列車隊行駛在前往仁遙縣的官道上,農夫正在兩旁的農田布下秧苗。 趙文睿拉開馬車車簾,讓車內不太過悶熱,同時藉由欣賞窗外景色,緩解馬車顛簸的不適。 仁遙縣距離京城甚遠,幅員狹小,但物產還算富饒,倒也不至於像個窮鄉僻壤,怎麼這官道竟會如此崎嶇? 「守仁,你說說,這仁遙縣物產豐饒,我卻還能被調派到這裡當知縣……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 崔守仁額冒冷汗,忍著幾乎逸出口的呻吟,說話嗓音卻不如他的表情般沉重,反而有絲雲淡風輕,「仁遙縣民大多務農,民風純樸,再加上物產豐饒,商號不少,大人只須安撫好那些商號,收收他們的孝敬,三年很快就過去了。」 他許是腹中還有怨氣,故意沒回答趙文睿想聽的答案。 趙文睿原是海喬縣知縣,因為得罪了道鞘府知府鄧鄞山,才會被調派到整個道鞘府最偏遠的仁遙縣來。 崔守仁身為趙文睿的刑名兼錢谷幕賓,自然也得隨著來,只是……他明明勸過趙文睿別把那個叫金鳳仙的侍女帶來,趙文睿還是沒聽他的。 聞言,趙文睿皺著眉頭將視線調轉回馬車內。 收什麼孝敬?他如果是會同流合污的人,哪裡會落得這般田地,早成了京城裡第一富賈高樂天的乘龍快婿,名利雙收了。 「敢情是我們相識多年感情太好,你這個做下屬的都不像個下屬了。」 崔守仁這才正襟危坐,老實起來,「卑職不敢。」 「你要有不敢的,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 「卑職的確是有不敢的……」 崔守仁說得極輕,趙文睿沒聽清楚,正想欺近去聽,馬車正好一個顛簸,趙文睿將崔守仁皺眉忍不住呻吟的樣子看進了眼裡。 「停車!」趙文睿對著車伕喊了一聲。 馬車隨即在一旁樹蔭下停靠下來。 有些拳腳功夫的趙文睿率先由馬車上一躍而下,但崔守仁只是一介書生,可沒這輕巧的身手。 後頭幾部馬車坐著的是些僕從,侍女之一的金鳳仙探出頭來,不解地問道:「少爺,怎麼停車了?」 「守仁身子不適,休息一下,你們不用下車服侍,在車上待著就好。」趙文睿只是隨口回答,並沒有望向金鳳仙,自然也就沒有看見她臉上的妒恨。 趙文睿看著車伕在馬車車門邊放了墊腳凳,看著崔守仁遲緩地下了馬車,便上前扶了他一把。 崔守仁看見了金鳳仙的表情,抽回自己的胳臂,「不勞大人了。」 趙文睿雖不解,但還是依了崔守仁,退開身子看他緩緩下馬車。 崔守仁好不容易下了馬車,逕自走到大樹下,側倚著樹幹舒服地吁了一口氣。 金鳳仙似乎是不想讓崔守仁多作休息一般,開口問了趙文睿,「少爺,日頭有些曬人,我們要不就回官邸再休息吧?」 趙文睿看了看日頭,現在剛過午時,天是熱了些,但他進縣城後並沒有要直接回官邸,現在趕路不但會讓崔守仁的身子更加不適,要是進了縣城不能幫忙辦他想辦的事,那更麻煩,於是他交代幾名車伕,「我跟守仁先休息一下,你們其他人先去官邸打理安頓下來,我與守仁還有事要辦,晚膳前會回去。」 為了崔守仁,大人可真是萬般配合啊!金鳳仙不悅地又道:「少爺,您要跟崔先生……」 「怎麼,你連我的公事也要管?」 「奴婢不敢。」見趙文睿似是不耐煩了,金鳳仙連忙道歉,乖乖地又坐回馬車裡。 金鳳仙坐定後,除了趙文睿他們乘坐的馬車,餘下的車隊繼續前進。 趙文睿有些擔心地看著崔守仁額上的涔涔冷汗,不解他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竟要瞞他。 趙文睿在接到派令要前來仁遙縣之前,曾有事入京一趟,想不到不過半個月時間,再回來居然就得知崔守仁重病臥床的消息。 崔守仁一向同住在趙文睿的知縣官邸裡,然而趙文睿要前去探視崔守仁時,卻被擋在崔守仁居住的院落之外。 崔守仁休養了幾天,說可以啟程了,趙文睿本不放心,要他過些日子再來仁遙縣,但崔守仁堅持同行,趙文睿拗不過他,只好應允了。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生了什麼病嗎?」趙文睿就是覺得崔守仁這病來得突然,而且瞞他也瞞得莫名。 「大人放心,卑職死不了,實在是這官道太崎嶇給震的,否則卑職的病早就好了七七八八了。」 趙文睿知道崔守仁不說他再多問也沒用,便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前些時間你病著,我沒辦法好好問你的看法,對於我剛剛的疑問,現在又看見了這崎嶇的官道,你心中是否有底了?」 崔守仁身子的不適稍微舒緩之後,他回身望向官道,仁遙縣雖小,但此官道也是前往鄰近的道正府的必經之地,依律連接兩府之間的官道是年年編排預算修整的,不該是這副模樣,若要他說,其中肯定人謀不臧。 「依卑職看,大人您非得付出些什麼代價才能熬過這三年任期了。」崔守仁見趙文睿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微微一笑,「不過卑職想,大人早在看見這官道心中便有底了吧。」 趙文睿臉色凝重,不只是因為這崎嶇的官道而已。「赴任前轉運使楊大人特地把我叫進京裡去,告誡我不要特立獨行、好自為之,守仁,你說楊大人這回沒幫我阻止調派還要我好自為之,是不是有計劃故意讓我來的?」 「難不成大人還像個跟父親討要玩具的孩童嗎?對楊大人心中的打算能依就依吧,至於他不想給您的,就別強求了。」 「你總是勸我看待他要像看待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以他的『身份』看待他……」 崔守仁暗自一歎,鮮少有人知道趙文睿是轉運使楊兆齊的私生子,只知曉趙文睿是趙寡婦寧可讓孩子背負私生子的閒言也不肯說出孩子父親是誰,但他跟在趙文睿身邊太多年了,趙文睿並沒有瞞他。 「大人,卑職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繼續趕路了?」 趙文睿點了頭,轉身率先上了馬車,才又出手協助崔守仁上馬車,這一回,崔守仁並沒有拒絕他。 「守仁,我進縣城後想到街上走走訪查民情,你的身子如何?能一同嗎?」 「卑職無妨,就讓卑職陪大人走一趟吧。」 仁遙縣城裡可說是兩個世界,富賈們的家宅大多集中在城東,豪奢又氣派,熱鬧的街市也大多在這裡。 但縣城裡還是一般百姓居多,走出熱鬧的城東,才可以看見仁遙縣真實的面貌。 趙文睿首先來到的地方是城東市集,這裡離官邸最近,他想在回官邸之前到街市上看看,便提早下了馬車讓馬車先行,接著便與崔守仁一同用走的。 已經到了散市的時間,攤販都在陸續收攤離開,但光看攤販的擺設及數量,這市集想來十分熱鬧。 「大人,那邊好像有人吵起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趙文睿順著崔守仁手指著的方向望去,確實看到兩個攤販在爭吵,「嗯,我們去看看,如果不需要調停,就別表明身份。」 「是,大人。」 一個賣菜的一個賣餅的,兩個小販素來不合,時常因為小事爭吵,今日菜販早一些收攤,似是收攤時沒注意打掃乾淨,賣餅的就不高興了。 「本來你的地方你就要自己掃乾淨,菜葉也沒收拾整齊,待會兒風一吹吹到我這兒來,我還得幫你掃地。」 「風要吹哪頭是我能管得著的嗎?再說了,風向總會變,之前把你那邊包糕餅的油紙吹過來時,怎麼沒聽你說自己沒打掃乾淨?」 「好好的油紙我怎麼會丟,你看到的油紙是客人吃完丟的,我哪管得著,但你那些菜葉是枯黃的,是你扳下來的,自然得由你清理,你那什麼風吹的道理哪裡說得通?」 菜販見餅攤前正在買餅的客人是熟識的人,當下就要求評理了,「小月啊!你說說你說說,這賣餅的講不講理啊!風怎麼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頭風只往一邊吹。」 聞言,賣餅的把客人正要付錢的手給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當然風吹哪裡該誰清就誰清,但故意丟的總不能也推給老天爺啊,你說是不是?」 被兩個人輪流要求評理的女子名喚辛小月,是在知縣官邸裡工作的廚娘,她的娘親曹寡婦也是種菜賣菜的攤販,只是有時菜園子的活兒忙,又怕菜沒上街賣會爛掉,就會托這個菜販大叔幫忙賣,所以菜販大叔她實在得罪不得。 至於這位賣餅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對門,因為她家裡窮,從小她要吃餅,賣餅小哥從沒跟她收過錢,直到她年紀大了些,到知縣官邸工作,才開始自己付錢買餅吃,說來也算對她有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