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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薔蜜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由利益帶動的繁華,足以讓沒沒無名的小城,躍升為僅次於京城的第一大城。 治遙城,位於京城南方,本以務農為主,數十年前,一位從事絲路貿易、長年出入蠻夷的商賈高昇落根於此,帶起治遙城的繁榮。 以城樓為軸線中心的治遙城,依南北向劃分為東西兩城,兩城各據一方。 正午時分,位在治遙城東城大街的龍升樓正是熱絡,除了二樓包廳,樓下大堂也全忙成一團。 跑堂小二來回穿梭,生怕一個招呼不周,就會被凌老闆扣上個偷懶的名義,把這個月的月俸扣光光。 「莘兒,麻煩你幫我把靠窗的桌子收拾、收拾。」 唐莘兒頷了頷首。「好。」 「還有、還有,收拾完記得到酒房拿一壇燒酒。」 「知道。」她緊接著應和,忙著收拾桌面的手不敢稍做停歇。 一清空杯盤狼藉的桌面,她趕緊提著裝滿杯盤的木桶準備回廚房,一轉身,便迎頭撞上了個高大的男子。 也不知是她太瘦弱,或者男子太高大,唐莘兒一個不穩,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男子見狀,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手,適時阻止她陷入撞翻長椅的窘態。 察覺男子有力的掌扣住她的腕,唐莘兒心一驚,急忙掙脫他有力的抓握。 「我、我站穩了,沒事……有勞、有勞爺。」 她抬起頭,清亮的眸子在悄悄對上男子深邃冷眸的瞬間愣了下。 男子的五官深刻,炯炯鷹眸在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予人一種精明、冷酷的印象,而抿成直線的薄唇,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這個男子不簡單哪…… 這個念頭自腦中掠過時,男子冷冷的語調拉回她的思緒。 「瞧夠了嗎?」 因為她的視線,高厲瞇起眸,凌厲的目光停滯在她蒼白又憔悴的臉上好半刻。 這姑娘有一張瓜子臉,柳眉鳳眸,微抿的唇血色極淡,骨架纖瘦,身形看來極為嬌柔,但過度清亮的眼神淡去了她的柔弱。 高厲揚了揚眉,隱隱感到姑娘身上有股矛盾的特質,吸引他的注意。 發現他毫不避諱的打量眸光,唐莘兒回過神來,斂眉道:「真對不住,爺請坐。」 她的話聲甫落,由另一頭步來的凌大娘白了她一眼,低聲啐了句:「夫!怎麼做事的,笨手笨腳的!」 巧妙地將唐筆兒推到一旁,凌大娘連忙鞠躬哈腰問:「沒弄髒高爺吧?」 高厲瞥了凌大娘一眼,揚唇淡道:「沒。」 高厲——治遙城再造恩人高昇的長子。 高昇長年從事絲路貿易,在他精準的眼光下,高家的生意幾乎涉及所有能賺錢的買賣,短短幾年間,成為富甲天下的豪門家族。 而高昇百年歸天後,高家產業便由三個兒子分別繼承。 在這眾多產業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日生財」、「憑欄笑」、「撒金豆」這三家鋪子。 原本這三家鋪子盈餘不大,但在三兄弟各持所長的經營下,生意日益興隆、日進斗金。 對數字極為敏銳的長子高厲,經營位於西城大街上最賺錢的錢鋪「日生財」。 八面玲瓏、縱游花問的次子高傲則接手經營花樓「憑欄笑」。 年紀最輕、玩心最重的老三高盈,則把賭坊「撒金豆」當成玩樂之處,別出心裁的賭法新鮮刺激,讓好賭之人趨之若騖。 於是,短短幾年間,這人稱「治遙三惡」的高家三兄弟,讓錢鋪、花樓、賭坊壯大興盛,掌控整座治遙城的繁榮。 凌大娘斥下笨奴婢,迅速換了張笑臉,親自接待。 「爺請坐。」凌大娘親自取來茶壺,為高厲斟了一杯茶後,才問:「不知爺今兒個想吃什麼?」 高厲撩袍坐下,直接拿起桌上的清茶,仰首飲盡,問:「有什麼推薦的?」 「今兒個魚特鮮,先為爺上道醋溜魚,再來道龍井鮑魚、富貴雞如何?」 「成。」他微微頷首,態度仍是一貫的冷淡、難以親近。 凌大娘也不敢多問,哈腰退下後,立即扯著唐莘兒的手往後堂去。 隨著兩人隱沒至後堂的身影,不管用膳或品茗的客人,全在瞬間交頭接耳了起來。 「嘖、嘖,那姑娘長得真標緻。」 「啐!標緻有啥用啊!凌老闆是出了名的刻薄,落入凌老闆手中,怕是捱不了幾個月,就要香消玉殯了吧!」 「唉!真可憐。聽說這標緻的小姑娘是同她爹到城裡發展,沒想到才入城沒多久,她爹便病死,在身無分文、舉目無親的狀況下,也只有賣身葬父……」 聽著耳邊不勝唏噓的耳語,高厲這才知道,方纔那個瞧來柔弱的女子,有如此乖舛的命運。 他揚唇,眸中掠過一絲興味。 眾人口中的那位姑娘很有意思,外表瞧來柔柔弱弱的,但清亮的眼神卻吸引著他…… 一思及這念頭,高厲連忙甩了甩頭,唇畔勾著一抹自嘲的淡笑。 在他的腦子裡,哪有什麼比撐飽荷包更讓他感興趣? 拋去心裡奇怪的想法,他專心用膳。 *** 「老闆!您輕點,好痛……」 凌大娘的手勁不小,被拽著走到後堂的唐莘兒吃痛地嚅了聲。 「知道痛了?」凌大娘變了臉,伸指戳著她的頭,鄙夷地道:「你呀、你呀!存心跟老娘過不去是嗎?沒長眼是不是?連走個路也會撞著客人?」 唐莘兒動了動唇想辯解,下一瞬卻噤了聲。 在凌大娘面前,她多說多錯,還是少開口為妙,反正她已經不是第一天領教凌大娘尖酸刻薄的嘴臉了。 見她悶不吭聲,凌大娘低啐了聲,道:「你呀!給老娘小心一點,要不遲早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她應聲,藏在袖下的拳頭卻握得死緊。 見她杵在原地不動,凌大娘伸指戳了戳她嫩白的額。「知道了還不趕快去後頭洗碗?磨磨蹭蹭的要蹭到啥時?」 吃痛地縮了縮纖肩,唐莘兒壓抑地抿唇,低著頭快步往廚房而去。 經過熱氣蒸騰的廚房前,她不自覺地頓下腳步,望著廚房內切切剁剁、揮動鍋鏟的情景,她恍然地失了神—— 家鄉的生活條件差,總是不如南方豐饒富庶,她時常聽爹說治遙城繁華,討生活容易,要出人頭地也容易。 於是一年前,身為廚師、並以發揚自研菜式「唐家菜」為畢生心願的爹爹,帶著她來到治遙城,冀望能一層長才,搏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好不容易來到治遙城,但她與爹爹竟似走了霉運般,讓賊人偷光了盤纏,爹爹更因為染了風寒,不幸客死異鄉。 身無分文之下,她只有賣身葬父一途。 適巧,龍升樓缺丫頭,凌大娘見她長得標緻,為她葬了父親後,便將她帶回了龍升樓。 但進了龍升樓後,唐莘兒才發現,她的恩人凌大娘是個極為刻薄的主子,在她手下工作的丫頭,無不遭受她的虐待,她也常因做錯小事或打破了幾個碟子,而被毒打一頓。 每當心情低落、沮喪時,她便偷偷做幾道爹爹在世時最拿手的辣零嘴,與其他丫頭們一塊分享,藉以抒發、轉移低落的心緒。 沒想到竟然因此被凌大娘得知唐家食譜的存在,並將食譜據為已有。 唐莘兒惱得想搶回食譜,無奈她勢單力薄,在賣身契及唐家食譜皆在凌大娘手中的狀況下,她只有委曲求全,把客人打賞的銀子偷偷攢起來,只希望可以早點贖回賣身契、拿回唐家食譜。 憶及過往,她冷得打了個哆嗦。看著那堆浸在冷水中的盤子,唐莘兒忍不住搓了搓發紅的掌心、呵了呵氣,企圖讓身體暖和,豈料肩上突然挨了記板子。 「找死?敢偷懶?」 她吃痛地縮了一下,澈亮的眸子隱著怒意。 「怎麼?念你個幾句就不高興是不是?」 「莘兒沒偷懶……」 「沒偷懶?前頭忙得快掀樓蓋了,你還想同這幾個碗碟磨蹭到啥時?」凌大娘啐了一聲,高亢尖銳的叫罵刺耳得緊。 「莘兒洗完這些盤子,馬上就去前頭幫忙。」她抿了抿唇,壓抑地說。 「洗、洗洗——等你洗完天都黑了!」 「那……莘兒先到前頭幫忙。」她起身,在圍裙上抹了抹油膩的雙手。 凌大娘嫌惡地瞪了她一眼,鄙聲嚷道:「真不知我這是造哪門子的孽,瞎了眼才會買你回來!」 唐筆兒低垂螓首,咬著唇不說話。 凌大娘見她吭也不吭一聲,火氣又起,手中的板子又招呼在她身上。「怎麼?念你幾句就一副委屈樣?也不想想,當初是誰給你銀子讓你葬父?現在你吃的、用的、穿的樣樣足,老娘哪一丁兒虧待你了?」 硬生生挨了幾板,唐莘兒吃痛地揚起手擋著。「別打……」 見她反抗,凌大娘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還擋?老娘沒見過像你這麼大膽的丫頭,不教訓,趕明兒個說不准爬上老娘頭頂撒野了!」 唐莘兒擋得了一回卻擋不過第二回,沒多久,只能任由辟哩啪啦的怒罵隨著板子落在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