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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黑潔明    


  他聽見自己開了口。

  「把資料傳給我。」他說,然後按掉了通話鍵。

  他喝掉了那杯冰塊旱已融化的酒,看著天色緩緩亮了起來,當太陽升起,所有的景物都從深藍轉為粉紅,再變為金黃。

  緊緊相鄰的屋瓦,在街頭佇立的街燈,河道中緩緩流動的河水,跨過河道的石橋,與那高高聳立的鐵塔,逐一亮了起來。

  日光,驅散了薄霧,將這城市一一添上了顏色。

  這城市很美,像是永遠都不會改變。

  可這只是錯覺,他知道。

  他將那一滴不剩的玻璃杯放回桌上,打開手機,查看對方傳來的資料,然後套上灰色的風衣外套,離開了那間房,走入巴黎的清晨街頭。

  自殺案。

  這種案子通常不會引起大規模警方的注意,當然自殺者若是政商名流,那就另當別論了。

  雖然案發至令已超過五個小時,但對方一個小時前才報案,案發現場外依然停放了不少警車,甚至還有些得到消息的記者等在外面。

  這一天,風和日麗,街旁的行道樹,遮擋了些許陽光,徐徐而來的清風更是帶來一絲涼意。

  他停好了租來的車,抓握著在路邊小店買來的咖啡,喝完了最後一口,並等到警方和主人確認了他的身份,才被放行走進那間豪宅。

  這棟巴洛克風格的屋子裡,有著寬敞的玄關和巨大的穹頂,穹頂上頭還有著名家繪畫的天使和雲朵,他在門房的指示下,一路往前走,穿過懸掛著水晶吊燈的大廳,走上鋪著地毯的樓梯,經過擺放各式各樣藝術品的長廊。

  長廊上有許多房間,有些房門半掩,有些房門則是打開的,一名少女哭倒在母親懷中,幾對還穿著睡衣的夫妻正在被員警盤問,兩三個僕人聚在角落,臉色蒼白。

  他繞過那些人與警員,才來到那間主要的房間。

  一走進去,他入眼就看見那整片的綠與藍,藍綠之間點綴著幾許的粉,他停下腳步,看著那幅巨大的睡蓮油畫佔據了整面的牆。

  這幅畫雖然巨大,但很美,看似凌亂的筆畫,卻勾勒出清爽的風景,站在這裡,他幾乎能看見那水光蕩漾著,感覺到微風輕拂過湖面。

  他拉回神智,只需要一眼,屋子裡誰在做主就能清楚明白。

  屋主不在現場,屋子正中,一名較為高階的警探忙碌的指示分配著工作,幾名員警蹲在一架平台鋼琴旁邊,對那仰天朝上的屍首采證,屋內左側另外幾名員警則正在問案,他們將那些僕人與擠進來查看現場的來賓各自帶開,詢問案發經過。

  他不再擋在門口,只晃進屋裡,來到警探身旁,一邊欣賞那幅美麗的油畫、觀看現場情況,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員警與那位看起來像總管的男人問答,耐心的等待警探理會他。

  「昨天晚上,宴會一結束,布萊克大師就先回房了。」

  「他是單獨一人回房的嗎?」

  「是的,我看見他獨自一人離開了音樂廳。」

  「你知道他何時回到這早的嗎?」

  「不,我不知道布萊克大師何時回來的。」

  「你半夜有聽到任何異常聲響嗎?」

  「沒有,我一覺到天亮。」

  員警一邊錄音,一邊還拿著筆記本記錄著重點,然後他讓那名發已灰白的總管離開,換下一個人詢問。

  警探緊擰著眉,對著另一名員警低咆:「我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外面擠著一堆狗仔,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把消息洩漏出去的。珍妮,法醫和救護車到底在哪?」

  「被塞在路上,正趕過來。」叫珍妮的制服員警頭也不抬的說。

  滿臉鬍碴子的警探抱怨咕噥著:「狗屎,我最討厭處理這種名人自殺的命案了,等救護車趕到,外面他媽的恐怕會像星光大道一樣擠滿了人,這些神經質的音樂家,就算死了都還要找麻煩。」

  男人聞言挑了下眉,只是再看了眼那個仰天倒地的布萊克大師。

  警探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他接起來,聳起眉毛大聲應答:「我是安利。長官,我知道,我也不想——」

  警探閉上嘴,臉色鐵青的聽訓,然後解釋道:「裝屍體的救護車遲到了——」

  那手機裡傳來咒罵聲,他再一次閉上嘴,翻著白眼聽對方大聲咆哮,等到對方喚氣時,才開口說。

  「長官,如果可以,我們當然不希望布萊克大師拿著點四五的手槍,一槍把自己的腦袋轟掉——」

  警探又一次閉上嘴,無聲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門口又走進來一人,不像男人那般不顯眼,那女人進來時,每個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當然也包括他和那位被長官教訓的警探。

  這女人有著細緻典雅的五官,一頭烏黑的長髮被優雅的挽成了髮髻,其上還簪著裝飾的小花,與垂落在她烏黑秀髮上的白色珍珠。

  她上半身穿著白色的蕾絲襯杉和薰衣草色的小外套,下半身則是一件以好幾層米白色蕾絲交疊在一起的及膝蛋糕裙,修長的腿上套著同樣薰衣草色的長靴,靴跟至少有三寸高,而說真的,她本來就很高了,那雙靴子讓她幾乎能俯視現場大部分的男人。

  可即便身材高身兆,她看來依然有種精巧的感覺,像是櫥窗裡被施了魔法才因此動起來的皇家骨瓷娃娃。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因為她把自己那張臉用化妝品塗得超級白,白得莫名弔詭,那讓那張白臉上又濃又黑的睫毛和纖艷欲滴的紅唇異常鮮明。

  這裡是巴黎,巴黎常有奇裝異服的人,但那都是在時尚秀裡,很少有人會穿著這麼奇特走在巴黎街上,更別提闖進命案現場了。

  她在入門後,停下腳步,神色自若的環視現場,完全無懼旁人驚訝的視線。

  他注意到她手上戴著白色的蕾絲手套,右手還拎著一個小小的以珍珠和蕾絲縫綴成的宴會包。

  她和這個地方是如此格格不入。

  室內一片沉寂,每個人都呆看著她。

  然後,她朝注視她的人們露出了讓男人們屏息的微笑。

  跟著,他聽見了某人從遠處傳來的咆哮,幾乎在同時,他從眼前這詭異的畫面中醒了過來,聽見身旁的警探尷尬的咳了兩聲,回答長官的問題。

  「是,我還在。是,他是自殺的,我確定,場面不是很好看。」

  對方又說了些什麼,但已經降低了音量。

  他看見那個神秘的女人移動了腳步,卻不是退出房門,反而朝那具屍首而去,沒有人記得要阻止她靠近,包括那幾名鑒識員。

  「我會盡快處理,我們會通知家屬。」警探說到這裡,一名員警遞上來一支手機,老警探接過手,看著手機上的螢幕,道:「我們已經找到他家屬的聯絡電話了,不會讓家屬慢半拍才從新聞上看到。是,我會代市長獻上他的哀悼之意。」

  那警探快快說完那通電話,按掉手機的通話鍵,快步上前來到那女人身邊。

  「小姐,抱歉,你是布萊克大師的親人嗎?」

  「噢,不是。」她抬起那美麗的瓜子臉,微微一笑,用那軟軟的口音,以法文回道:「我不是布萊克大師的親人。」

  說著,她拎著那小包包優雅的蹲了下來,打量審視著那具屍體,她的神態自然而輕鬆,好像她看的是一件美麗的家俱,而不是一具腦袋被爆掉的屍體。

  布萊克大師的正前方看起來好好的,但他那朝下的後腦袋可是像被打爛的西瓜一樣整個爆了開來,棕髮周圍全是血跡,他所處身後的牆上也是。

  警探被她嚇了一跳,忙伸手拉住她的手:「小姐,這裡不是博物館。」

  她再抬首,瞅著那警探緊抓著她手臂的手,挑起了秀麗的眉。

  她有一種高雅的氣質,宛若皇室貴族,幾乎在第一時間,那警探不安的鬆開了手,但仍堅持的道:「布萊克大師不是展覽品。」

  見他縮回了手,她滿意的再微笑,軟軟同意道:「他當然不是。」

  「米契。」誤以為她也是昨夜的來賓之一,警探揮手召來手下,和她道:「小姐,我是安利隊長,請你和米契一起到旁邊去,他會和你解釋發生了什麼事,也麻煩你配合我們對布萊克大師自殺案的調查。」

  再次聽到這個錯誤的判斷,男人忍不住開口插了嘴。

  「他不是自殺的。」

  一句話,卻同時出自兩張嘴。

  男人愣了一下,發現另一個開口的人,是那名神秘的女子。她聞言也挑起了眉,眼裡露出欣賞的神色。

  警探皺起了眉,瞪著眼前這女人和一旁的男人,脫口道:「什麼意思?他當然是自殺的,那把槍都還在他手上。」

  「在他的右手上。」男人指出重點。

  女人又瞧他一眼,微微再一笑,然後拎著她手上的小珠包,瞅著那警探道:「只要認識布萊克大師的人都知道,雖然他和慣用右手的人一樣以右手持弓,但他實際上卻是個左撇子。如果你想自殺,絕不會以非慣用手持槍,因為要是一個不小心手滑的話,沒死成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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