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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頁 千尋 爸爸是個音樂天才,卻也是個不對愛情負責任的天才,媽媽、賀阿姨都因為他而受傷,淽瀟能夠理解哥哥,爸爸的行徑確實讓人難釋懷,至於她……是太渴望父愛了,才會在心底為父親畫出完美身影。 間話時,瑀希笑道:「真是矛盾。你母親把你父親形容成十惡不赦的惡魔,你卻把他想像成完人,而賀阿姨拚命想在阿肇心裡留下一個美好的父親形象,他卻對父親滿心怨懟。」 「這可以分兩個層面來想。」她試著當心理學家。 「哪兩個?」 「第一:我媽不疼我,所以她越討厭的人我越愛;而賀阿姨太愛哥哥,所以哥哥無法不怨恨齡欠賀阿姨的人。」 「換言之,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而朋友的敵人是敵人?」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勸慰失戀的朋友,千萬不能說對方的好話,而要把對方罵成狗屎。我媽罵我爸,是卯足了勁兒的,也許我心裡對爸爸多少有些不滿,但那份怒恨,全被媽的惡言惡語給清除掉。」 「我認為你和你哥對父親的觀感,用幾個字就足以解釋——同性相吸、異性相斥。」 自從去過公寓後,瑀希幾乎每天出現,淽瀟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閒,不過,她喜歡他上門作客,喜歡這樣子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聽起來有道理,其實沒有意義的話,但兩人卻越說越起勁。 淽瀟什麼事都告訴他,好的壞的、開心的無聊的通通講,尤其是每參加完一次家聚,就有數不清的談資。 她說:「我想不出來,當初為什麼會喜歡孫易安?!」 他一針下去,血珠子又冒出來。「年幼無知。」 她瞪他一眼,接著說:「我和他的性格完全不同,居然能交往三年,我好佩服自己也佩服他。」 「不必太佩服,你怎麼知道戴淽艾不是他的第一次出軌?過去三年,說不定他有備胎無數,只是她們比戴浞艾聰明,沒讓孫易安搞大肚子。」他又拿起針,順順當當往她心頭紮下去,上輩子,他肯定是中國古代名醫。 「他說他對我有恐懼,因為我經常逼他和我一起計劃未來。」這回瑀希剛亮出蠍尾針,淽瀟立刻用掌心堵上他的嘴。「別說了,我知道自己是所有男人都難以忍受的女強人。」 瑀希拉開她的手,笑道:「不對,我要說:有的人天生是蝗蟲,飛到哪兒吃到哪兒,你非要逼他當勤勞的蜜蜂,他不怕你才怪。」 她歎氣,也對!他家爹娘那幾千畝田,夠他啃上一輩子,他幹麼學窮戶,擔心儲糧過冬的事? 每次說不贏瑀希的時候,淽瀟就會問:「醫生不是一種很忙的職業嗎?」 「對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然後語臉帶驕傲地接話,「除非他們有個院長爸爸,否則高所得、高工時,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當然不會告訴瀟瀟,自己的特權有多令人眼紅,更不會告訴她,自己在每個晚上怎樣向爸爸匯報「追妻戰果」。 「阿肇出來了!」羅姐輕喊一聲。 淽瀟連忙跳起來,把桌上的紙袋遞給哥哥。「我知道你沒時間吃早餐,但是早餐很重要,你上車的時候抓緊時間吃一點吧。」 賀問晴接過紙袋,親暱地揉揉她的頭,說:「我會吃的,你別擔心。瑀希說這幾天特休,要過來接你到外婆家住幾天,行李準備好了沒?」 「嗯,我是管家婆,連冰箱裡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好好玩,有時間就發LINE給我,我會回的。」 「知道,哥哥不必擔心我,好好工作、努力賺錢吧!」 淽瀟把哥哥送到大門口,等到電梯門關起她才回到屋裡,屋裡有一張牆貼著哥哥的巨型照片,她兩手橫胸、欣賞著牆上的男人,微笑,「巨星真是要有特質的。」 想起孫易安,她超想跟他說:別鬧了,你這種歌喉,還是去KTV轉轉就好! 轉進房間,把行李拉到客廳,淽瀟提醒自己,出門時別忘記把冰箱裡的東西帶出去。電話鈴聲響起,淽瀟放下行李,走到桌邊接起手機。 「媽,我是瀟瀟、有事嗎?」 「叔叔下個星期五過生日,你可以回來一趟嗎?」 「可以啊,叔叔喜歡什麼,我帶回去。」 「你叔叔什麼時候喜歡過什麼?他只喜歡孩子們喜歡的。」 這是實話,他的生命裡最重要的是家人。 淽瀟笑說:「不對,叔叔喜歡媽媽。」 電話那頭消音了好一會兒,薛珊珊才緩聲說:「對啊,我就是靠他的喜歡,才敢肆無忌憚做錯事。瀟瀟,艾艾告訴我,你最近好像和一個男人走得很近,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對你說這種話,但是我不能不提醒你,挑人要仔細,千萬別像媽媽這樣,被愛情迷昏頭。」 「媽,你愛過我的親生爸爸嗎?」 她又問出一陣停頓,薛珊珊幽幽回答,「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愛情的,與其選擇你愛的男人,不如選擇適合你的男人,這是我能夠給你的忠告。」 媽媽不肯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淽瀟又問:「那麼你還恨他嗎?」 「如果是你,你能不恨?」 有多愛就有多恨、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失落,那份愛情帶給她的幸福稀微,卻造成她一輩子磨滅不掉的污點與傷害。 淽瀟咬唇輕道:「媽媽,你別再恨他,他已經死了,五十六歲、死於肝癌。」 她知道,為了保護媽媽,「賀肇認妹妹」的新聞炒到「已逝創作人陸啟為」之前,叔叔便封鎖所有相關消息,他們家的電視壞掉了,報紙不訂了,叔叔分別打電話給大姐萱萱和艾艾,不准透露任何有關陸啟為的事情。 薛珊珊很配合,她是鴕鳥,樂意躲在戴立洋的安全罩裡,不聽不看,安安順順過日子。所以她始終不知道陸啟為已經不在人間,乍聞消息,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就這樣死了?他還那麼年輕!她幻想過某日聽到他的壞消息,自己會微笑得意、會刻薄地說一句「作惡多端」這類的風涼話。可是,沒有、她無法,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心裡頭茫茫然地、有說不出口的難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覺得心被誰凌遲了。 鈍鈍的痛,一下追著一下、無止無盡…… 許久聽不到薛珊珊的聲音,淽瀟喚她一聲,「媽?」 「……」仍是無聲。 「媽,停止自責吧,你沒有錯,錯的人是爸爸,你不能把他的罪惡背負在自己肩上,這對你不公平。 你是個好女人,叔叔知道,所以他愛你、包容你,可是你不快樂,叔叔就無法快樂了,為叔叔著想,你放下一切、寬餚自己,好嗎?」 這是母女第一次談心,淽瀟不確定自己做的對不對,但身為女兒,她必須為母親做這件事。 然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歎。 「謝謝你瀟瀟。別擔心我,沒事的,下星期五晚上回來一趟吧,帶個蛋糕回來。」 母親匆匆掛掉電話,但瀟瀟聽見母親聲音裡面的哽咽,所以還是愛著的?是啊,要不是愛太多、恨怎會無法褪色? 苦笑,若以這個道理推論下去,是不是她對孫易安無愛,才會一轉念便鬆了手,才會再次面對,無怨無恨? 電鈴響起,瑀希到了,她拍拍自己的臉,先進廚房拿出裡頭的食物,再轉身拿起行李。打開門,迎向她的,是一張明媚了春天的天使笑顏。 兩人並肩坐在台階上,夜晚的星星和記憶中一樣燦亮,淽瀟坐在他身旁,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氣息,熟悉得好像他們一直坐在這裡、從未離去。 兩人還是無話不談,瑀希還是一針見血、不轉彎。 她埋怨,「你說話老是這樣,違反你天使的外表形象。」 他沒說話,心裡卻是笑不停。 他不對旁人那樣的,只是對她半點假話不肯講、半點虛偽不肯表現,她像是個宣洩口,天使心裡的惡魔念頭唯一可以前往的地方。 但他說:「對你講實話,是讓你腦筋清醒一點,不要再陷入孫易安魔障。」她不滿,「我什麼時候陷入孫易安魔障了?」 「如果沒陷入,怎麼會喜歡上那種男人,還和他交往那麼多年?」 他只是隨口問,她卻回答得很認真。 「第一:自卑,總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有那樣的男人追就很不錯了,沒道理再挑挑揀揀。第二:孫爸爸、孫媽媽對我超好,我想搶走他的爸媽。第三:你不能否認,他長相不差,當年是是我們系裡的王子。最後一點是你說的——年幼無知。」 他翻白眼。「你讀的是什麼學校,長那樣還能當上王子?」 「亂講,他還不錯啊。」 「哪裡不錯,頭太大、腿太短、個子太矮、腦袋不靈光……全身上下一無是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