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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惜之 我氣憤不平,不是生氣自己枉擔罪名,是氣小福、小祿子、小壽子的仇不能得報,為阿朔的未來,我連當壞人的權利都被剝奪。 「沒錯,所以這事,連太子都得瞞著。」 我點頭。皇位這樣難求,阿朔已經走到這個點上了,怎能為一個女人前功盡棄? 「我很感激,在你明知自己性命不保峙,還甘冒不敬之罪為太子出頭說項。知道嗎?你提到的每件事,都是皇帝曾經聽說卻不願意去證實的事,皇上會那樣震怒,絕大部分是因為你說的話句句都是對的。 皇上很喜歡端裕王,若非他的母妃地位卑微,皇上有心讓他當上太子。如今,雖然明知他野心大,皇上仍然希望太子有足夠的能力駕馭,不想置端裕王於死地。」 別說皇上喜歡,若非親耳聽聞,我也不相信端裕王爺是個野心勃勃的男子,我眼裡的他溫潤敦厚、與百姓同進退、疼愛妻子、盡責盡職,這樣的王爺,誰不愛? 「端裕王死去的消息傳進京來,在大牢候審的王妃自殺殉節,這件事帶給皇上很大震撼,所以皇上震怒、遷怒,把太子調去守陵,還把圈禁中的禹和王給放出來。若非你說動皇上,再過若干時日,在幾個有心的大臣煽動下,說不準兒大周真要換新太子,你姊夫……不是個簡單人物。」皇后歎氣。 溫雪華死了?端莊秀麗、一心愛丈夫的她死了?不勝欷歔呵。男人的戰爭裡,總要有女人來做犧牲者。 「自始至終,是我對不住你,我看輕了自己的孩兒,擔心他們為爭奪你,引出不必要的糾葛。沒想到他們都是鐵錚錚的男兒,為家國,知道自己該放棄什麼。我不該拆散你和太子的,若你們能相守,也是佳話一段。」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我們終是被拆散,就算繞了遠路又碰在一塊兒,也一樣不得善終。或許這是我和阿朔的宿命,原本就不該相屬的兩個人,就算勉強也勉強不出一個善局。 「皇上同意讓你把孩子產下,但孩子一旦生下……」 「我懂。」死是逃不掉了,好歹多賺幾個月,算得上小贏。我決定從樂觀面想。 她的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懇切道:「在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照顧你,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對我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一個為了孩兒紆尊降貴,向女子低頭的皇后。曾經,我還怪過她不疼惜阿朔呢!原來從自己肚皮裡出來的生命,沒有人會不疼惜。 「我想要見太子。」 她停格,手鬆開,滿臉為難。 「請皇后娘娘安心,我不會告訴太子實情,該扛的事,我不推卸。且,與其說是見面,不如說是訣別,為了孩子,為了他的大業,我有太多事要交代,我同皇后娘娘一樣,希望太子未來的帝王路順遂平穩。」 她望了我半晌後,微點頭。「謝謝你願意為他這麼做。」 「我明白太子不是平凡男子,不該為一名女子再三流連。」誰知有朝一日,我得把花美男搬出來說服我的話,拿來說服別人相信我。人生,真的很難定論。 「暫時,先讓靖睿王和鏞晉來看你好嗎?太子他……需要一點時間沉澱。」 聽聞她的話,我只覺得她的態度怪異,卻並沒有多餘聯想。「沒關係,只是說道別,不必特定時間。」 皇后拍拍我的背,慈藹道:「安心待產,在我這裡,沒人敢對你動手腳。」 「多謝皇后。」 她又看了我一陣子才離開,我猜想,對她而言,我是個複雜而矛盾的存在。 我輕撫平坦的小腹,很難相信裡面孕育了一條新生命,而這個貴子,一出現就救下親娘的命。 有人說,孩子分兩種,一種來報恩,一種來報仇,我想,我的寶寶是前者,只可惜,或許連救命恩人的面我都見不著就得死去。 我提醒自己,胎教很重要,我得放下對死亡的恐懼,才能孕育出一個勇敢積極的新生命。所以,我必須喜樂、必須幸福、必須愉悅,讓我的荷爾蒙和生理機能保持在最佳狀態。 於是我又把老話拿出來說服自己,這個死將是我在另一個空間的生,不怕的,靈魂有輪迴,說不定那裡也有一個阿朔在等著我。屆時,我的愛情必不至於像現今,坎坷崎嶇。 沒有帝王干涉我的命運,沒有戰爭隨時奪走人們的性命,更好的是一夫一妻,我不必爭權奪利,再不必有小心眼與妒嫉。 想像力真是個好東西,這樣東想一點、西想一點,竟把我殘存的恐懼推個一乾二淨。 這樣就對了,我要安安心心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不要他一出生就成了多感多傷的林黛玉。 於是,我給自己更多、更廣的想像空間。 我想,現代的阿朔,他會當個教書匠、立法委員還是大商人? 我想,他若是保有現在的長相,那麼不必懷疑,肯定是個電影明星。 我想,如果在未來碰見,我要說的第一句話是:「唉,我們又見面了。」 兩日後,鏞晉出現了。 他站在門邊,沒進屋,單單望著我,目不轉睛。 「我變美了嗎?幹嘛這樣看人?」我向他擠出一張笑臉。 「你美過嗎?」他取笑我之後,進屋,坐在我床邊。 「不夠美麗,怎麼能讓我們的九爺魂縈夢繫?」我調皮道。 「你啊,淨會說瞎話。」他坐下,執起我的手,輕撫上面一道道浮出的青筋,長歎。「我以為你很聰明的。」 「我也以為自己很聰明。」我同意點頭。 「聰明的章幼沂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慘?」他扯了扯我的頭髮。 我故意擠眉弄眼,假裝自己心情愉快。「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老半天,只好把這種情況歸類為……」 「什麼?」 「犯太歲。」 他噗哧笑出聲,用食指觸觸我的臉頰。「又更瘦了。」 「監獄的伙食的確不好,你應該向你的父皇建議。」 「建議什麼?」 「建議犯人也有人權,你只能剝奪他的自由,不能連他的肚皮權利一併剝奪。」 聽了我的話,他又大笑,可是接在大笑後,卻是一場讓人尷尬的沉默。 我抹了抹瘦骨嶙峋的手臂,撒嬌道:「好歹笑兩聲吧?你這樣,我很難繼續耍寶。」 可他非但沒笑,還一派認真,問:「如果我不介意你的自私,如果我不介意你有過其他男人,如果我不介意你肚子裡還有個小傢伙,如果我喜歡你,像從前那樣,你會不會為了感動而後悔自己的選擇?」 「有沒有聽過起手無回大丈夫?」我選了阿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被啃得七零八落是我的宿命,後悔改變不了什麼,而我,最不想改變的是他們的手足親情。因此,就算真有那麼一點點悔意,我也打死不說。 「你從來就不是大丈夫。」 「可我喜歡與大丈夫結交。阿晉是大丈夫,選擇了與太子齊心,選擇了新王妃,選擇了在你的角色裡本分,就不能回頭。」 「偶爾一次,我可以不當大丈夫。」 「不,阿晉當大丈夫的模樣最迷人了。」我擠出一個似乎很燦爛的笑顏。 「說來說去,你的答案還是一樣。」 「是啊,永遠的朋友、不變的朋友,一起分享、一起幸福的朋友。」我把朋友兩字緊緊死扣,扣在他頭上。 「沒見過這麼固執的女人,苦頭吃盡還不曉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沒辦法,我注定與佛無緣。」 他失笑。「好吧,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拿我當朋友是你的重大損失。」 「誰說的?沒有你這個好朋友,才是我的重大損失。」 我展開相臂,他抱住我,像抱住朋友一樣。也許在古代有些不倫不類,有些違背婦德,但何妨?反正我又活不久了,誰會來與我計較這些? 鬆開我,他勾起我的下巴,審視我的臉,許久,歎息問:「你全知道了?」 「知道什麼?」 「事情不是你做的,可你得頂罪。」 「是啊,真倒霉,都說犯太歲了,還不去廟裡點光明燈?都怪我不信邪。」我還在耍寶,他卻笑不出來。 他滿臉憤然。「我們都低估了穆可楠和李鳳書。」 「是李鳳書,關穆可楠什麼事?」 「你以為失去孩子的穆可楠會被蒙在鼓裡?經過這些事,她再笨,也能推敲出端倪,她沒大張旗鼓、揭穿真相,目的只有一個。」 「除去我?」 「沒錯,當你再也妨礙不了她們,未來就是兩虎相爭的局面。」 「施虞婷呢?」 「她不重要,因為四哥從沒把她放在眼裡,她不會是李鳳書和穆可楠的阻礙。四哥錯了,應該早早替她們定下正妃、側妃名分,就不會這樣爭得你死我活,累及一條無辜的生命。」 原來她們尚未定下名分,難怪我總搞不清楚誰正誰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