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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惜之 說不定真如阿朔所言,這群女人從小受的教育便是以夫為尊,早早屏除嫉妒天性,一心一意為丈夫持家,以他的快樂為快樂、以他的驕傲為騙傲。 是否,我被自己的想像力挾持,莫名其妙地恐懼著三個無害女人,也許還有一些妒嫉和刨不去的一夫一妻理念,才會讓自己覺得每步走來都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或許,放下成見,我真能和她們和平相處? 胡思亂想間,門板被敲響。 「誰?」 「是我。」 阿朔忙完了?我連忙丟下紙筆,衝到房門迎接我的老爺。打開門,他一把將我攬進懷裡,我喜歡這個見面儀式。 「在做什麼?還把門拴上,搞得神神秘秘。」 「做研究。」研究專題是──環境與性格的關係。 「研究什麼?」他走到桌邊,拿起我寫過的紙張,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笑道:「看來,這輩子我都別想要求你把字寫整齊了。」 「還嫌?在認識你之前,我都用計算機解決書寫問題。」開玩笑,要標楷體、新細明體,不過是一個Shift加上指標就能處理的簡單事情。 「計算機真的比人腦還好用?」他拉起我,坐到我的椅子上,再把我安置在他的膝間。 「當然好用,你記不得的事,計算機都會幫你記牢。」 「在你們那裡,人人有計算機?」 「不一定,我爸媽、奶奶篤信人腦萬歲,看不起計算機帶來的方便迅捷,但我的相胞胎小弟,兩個人有三部計算機。」一部抓電影、和Foxy聯絡感情,兩部做字處理。 「如果有這麼好用的東西,我一定要買很多部。」 「貪心不足,北極熊就是因為人類的貪心,才會沒有地方住。」 「計算機和北極熊有關係?北極熊又是什麼東西?」他挑起眉眼,熱愛科學的心一併被挑起。 「這是環保議題,很嚴肅的,下次我再整理整理,把整套觀念教給你。」 「好,我等你。」 「放心,不必等太久,反正我在這裡無聊得緊。」 「嘉儀。」他喊我的新名字喊得很順口。 「怎樣?」 「鳳書和虞婷來過了?」 「對。」我沒打算瞞誰,反正在這裡,誰都別想有秘密。 「你覺得鳳書怎樣?」 「溫柔、穩重、體貼、親切……」我把腦袋裡能用來形容好人的字彙統統拿出來。 「你喜歡她?」 「談不上喜不喜歡,彼此尊重唄。」 我已經打定主意,人不來招惹我,我絕不強出頭。是非這種東西我已經惹得太多,低調是我應該學習的重點要項。 「很好,就是尊重。但將來你們要當一家人,若是彼此能說得上話,我會更放心。」 果然,他樂意我和她們打交道。好吧,再為他將就一回,反正除了前進,我已經沒路可退。 但我咀巴要強,沒損上兩句心底難過。「就這樣唄,往後我得發揮高強定力,對外來橫逆不見不理。」 他失笑,扯了扯我的頭髮,「哪來的外來橫逆?」 我相手合掌,繼續鬼扯:「如人在荊棘林,不動即刺不傷,妄心不起,恆處寂滅之樂。一會妄心纏動,即被諸有刺傷。故詩經云:『有心即苦,無心即樂。』禪定修為必達『時時無心,刻刻不動』的極高境界……」 他越聽越笑,也跟著扯:「是,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他日必……」 「先生哪位?」我突發一語,把他的鬼扯擋了下來。 「你在說什麼?」 「先生哪位呀?」我又問一回。 「你不認得我?」他勾起好看的眉。 「既然時時無心,怎會記得英明傑武的太子殿下?」 「你哦,就這張咀巴聰明。」 我笑了笑,沒應。 他正經問:「聽說鳳書邀你參加可楠的生辰會?」 「對。給點銀子使使吧!」我伸手,掌心向上。 突然想起老媽說過,勤勞的人掌心向下,用汗水換取收穫,懶惰的人掌心向上,用乞討維持生活。往後我得憑藉著一相向上的掌心,求取阿朔的供給? 男人供吃供住供養愛情,女人只須張著一相手等待供應,難怪男人比女人早夭。 「你缺錢?」他握住我的手,將我拉進懷裡。 「慶祝人家生辰總得多少送點禮物。」順便出門逛逛,玉鋪、金鋪、古玩鋪,東走走、西行行,順便再逛逛傳說中的京城十景,福祿壽喜要是知道能出去,肯定會高興得大叫。 想到這裡,我禁不住眉飛色舞,想站起來跳街舞。 「別擔心,我會讓人替你準備好的。」他一句話澆熄我的快樂。 我沉下臉,京城十景再見。 他一眼便知我不高興什麼,莞爾道:「別悶,再過一段日子吧!等我有空,親自帶你出去走走。」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耶!哪有時間陪我們這種凡夫俗子踩街。」我悶悶不樂。 「誰說你是凡夫俗子?在我眼裡,你是最特殊、最不俗的女子。」 斜他一眼,阿朔都學會用甜言蜜語哄女人了,我還能多要求什麼? 「禮物要厚重一點哦!那是我要拿來巴結太子妃的。」我的口氣酸,字句夾棍帶槍。 我知道對他發作不公平,但能怎樣呢?除了他,沒人能當我發作的對象。 阿朔不語,默默受了。 光這點,我就該感激涕零,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將來要登上極位之人,若非愛情,他何必對我忍氣? 一點點的不忍心,我尋來新話題:「皇上那裡怎樣?」 「什麼事怎樣?」 「有了穆將軍那紙奏章,皇帝對我這個女諸葛不感興趣嗎?」 他臉色沉下,起身走到窗邊,負手而立,許久才道:「父皇想見你。」 「我得去見嗎?」我走到他背後,圈住他的腰。 許是關得悶了,我有點自暴自棄想,跟皇上見一見也好,到時一拍兩散,要死要活全憑他金口一開,不必在這裡藏著瞞著,擔心哪日東窗事發,人難堪、命難留。 「不必。」 「為什麼?」 「三皇兄與我異口同聲,說是百姓把事情誇大了,吳嘉儀並沒有傳聞中那麼厲害。」 「可我真的有這麼厲害!」我抗議。 「我知道,但是我知道就夠了。」 我噘咀不滿,這個女英雄當得太窩囊。 他笑著回身、摟我入懷,把我長得本來就不怎樣的鼻子給壓壞。 「我不是普通厲害,是超級厲害。」我在他懷中重申。 「我知道,但是……沒人教過你,凡事要沉潛些?」他放開我,捧起我的臉問。 我皺皺鼻頭,知道他會這樣問,肯定是和三爺「溝通」過。 嫌我張揚?沒辦法,我們那個年代,人人都想當明星,人人都想被看見,不主張謙虛是美德。 「對對對,三爺是說過。」我滿口敷衍。 「三哥果然是最瞭解你的人。」他大笑。 「瞭解我什麼?」 「他知道你到京城的時候,發現我迎娶施虞婷,會立刻轉身逃跑。」 「不是立刻,我站在門外想了好久。」 「結論還不是想逃?」 「不逃要怎麼辦?」 我一次次說服自己讓步,先是認同他娶兩個妻子,是為皇位不得不的犧牲,然後接受他與妻子從「有名無實」轉化成「名符其實」,因為人人都說,身為太子妃,裡子不比外頭光鮮。接著,再眼睜睜看見第三頂大紅花轎入門…… 你說,哪支軍隊連戰連敗能不逃跑? 「一個施虞婷就讓你想逃,往後呢?十個、二十個施虞婷擺在後宮,你是不是要同我勢不兩立了?」 很好,他說清楚了,未來我得在那一堆施虞婷當中自處。 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每回光是想像,就像萬針扎身般灼痛,覺得自己是被困在太上老君煉丹爐裡的孫猴子,被三昧真火切割錘煉,沸騰炎灼著心肝脾肺,於是不得不躲,而今,他既挑明說,我堅決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沉吟半晌,我開口:「阿朔,我看過一個故事。」 那是在網絡上看到的,內容夾雜了東方神話和西方神話,當時嗤之以鼻,誰知現在會拿來說服眼前古人。 「說說看。」 「有天,一個天神和冥仙不期而遇,他們愛上彼此,但願不離不棄。但天地有別,兩人怎麼能夠成為夫妻?於是,天庭做出懲處,天神的腳落在哪塊士地上,哪塊土地便會長出荊棘,刺得他鮮血淋漓;而冥府發出詛咒,讓冥仙失去她的美麗容顏,一夕之間,她成了醜陋的巫婆,人見人厭。 天神不捨得冥仙知道自己的容顏已經改變,便毀去所有的鏡子,而冥仙不捨得天神受利刺椎心之痛,決定搬到湖泊裡生活。 然而,當湖水映照出冥仙醜陋的面容時,她痛苦至極,掩面逃去。天神急急拔腿狂奔,想追回自己心愛的女人,但他踩過每吋土地,瞬間長出的荊棘便刺傷他的相腳,點點滴滴的鮮血落在地上,開出一朵朵紅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