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煓梓 > 忽若鏡(下)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4頁 煓梓 「再跑個十里,就有旅舍了。」閔斯琳一邊啃乾糧,一邊攤開手中的竹簡仔細看上頭的標示,這是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地圖,絕不能丟。 「你上哪兒弄來這玩意兒?」他指指她手中的竹簡,用竹片串成的竹簡上面寫滿了文字,還畫了些圖,看起來頗有重量,難怪她的馬跑得特別辛苦。 「買來的。」花不了幾文錢。「早上買乾糧的時候,瞧見有人賣這玩意兒,雖 然有些重量,但對咱們很有幫助,我毫不猶豫就買下來了。」沒辦法,這年頭只有貴族或有錢人才用得起絲帛寫字,一般小老百姓只用得起竹簡,就算沉重也只得將就。 「原來如此。」這個時候,他們不免懷念起明朝的紙張來:白麻紙、宣紙、籐白紙、竹紙、各類粉箋,要什麼紙有什麼紙,無聊時還會拿來折紙鶴,想想還真浪費。 「幸虧還有旅舍,不然咱們就慘了。」越往北行就越荒涼,旅舍也越少。 「是啊!」皇甫淵一臉笑意地看著閔斯琳小心翼翼將竹簡捲起來綁好,不得不佩服她真的很有辦法,連這玩意兒都能弄到手。 眼光精準,頭腦靈活,懂得做生意,又善於騎馬,她還有什麼不能的? 皇甫淵搖頭歎氣,有關她的一切,已經超乎他對一般女性的認識,難怪坊間都流傳她是個異類…… 等等! 皇甫淵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她成天這麼跑來跑去,也沒瞧她哪一步踉蹌過,難道她—— 「你沒裹腳?」他想什麼問什麼,差點沒有嚇壞閔斯琳。 「你說什麼?」她愣了一下,不是聽得很清楚…… 「你沒裹腳嗎?」他再說一次,這回她聽清楚了。 居然當面就問人家這個問題,這個男人實在是…… 「你說話真直接。」她指責道。 「我以為你不喜歡拐彎抹角。」他無辜地看著她,不曉得自己哪裡做錯。 重申一次,這個男人真討厭! 「對,我是沒裹腳,那又怎麼樣?」沒裹就沒裹,犯法嗎?大不了嫁不出去,不嫁又不會死。 「我沒說怎麼樣啊,你幹嘛那麼激動?」他更無辜了,他只不過隨便提了一句,她就像被蜜蜂螫到一樣跳起來,不裹腳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值得她為這種小事發火? 「我、我……」他太冷靜,她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你幹嘛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害我嚇一跳!」 「我只是看你騎馬騎得很好,又四處活蹦亂跳,不像一般千金小姐連路都走不好,一時好奇才問的。」沒有別的意思。 「是、是嗎?」早說嘛!害她以為他存心取笑她。「下次要問這種問題,不要突然開口,給我一點時間準備……」 回答這種問題需要什麼時間準備?簡單一句有或沒有就好了,難道還要先把楚辭復誦一遍,她才有辦法回答? 「咳咳!」閔斯琳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顯示她真的很在意。 說不定把楚辭復誦一遍對她來說還比較簡單,至少不會像被蜜蜂蟄到。 想到她居然這麼在意,他就覺得有趣,忍不住悶笑。 閔斯琳見狀即刻臉紅,這可惡的傢伙,嘴巴明明說無心,嘴角卻動個不停,還說不會取笑她。 「沒裹腳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沒裹腳,不是也活到了二十歲?也沒有怎麼樣!」她終於忍不住爆發,卻也在無意中洩露了自己的年齡,給皇甫淵逮到取笑她的機會。 「原來你已經二十歲,是個老姑娘了。」他到現在才有幸知道她的芳齡,失敬哪! 「你、你自己還不是很老!」她真是大嘴巴,連這種話也說出口,這下更丟臉了。 「我二十五歲。」應該還不算太老吧?至少還沒有老到走不動。 「那你也是老男人了。」她不甘心地反駁,怎麼樣都不肯認輸。 「老男人配老女人,正好。」天作之合。 「啊?」這是什麼意思…… 「搞了老半天,咱們都是『過時』的人。」男十六歲、女十四歲以前成婚,叫「先時」;男二十五歲、女二十歲以後尚未完婚,叫「過時」。先時者易夭,過時者易病,過早或太晚都不好,他們都已經錯過了成婚的最佳年齡。 「誰、誰跟你過時啊?」可惡,害她的心狂跳了一下,結果還是想取笑她。「告訴你,我可是還很有活力,不像你……幹嘛這樣看著我?」奇怪,他取笑她是老女人,她不過稍稍反擊了一下,他就一副委屈莫名的模樣盯著她,到底誰比較過分…… 「咱們一定要如此針鋒相對嗎?」凝視了她一會兒,皇甫淵無奈地問道。「咱們就不能像朋友一樣聊聊?」他只是想跟她開玩笑,想跟她輕鬆愉快地聊天,可她每次的反應都教人失望,他都快沒信心了。 「呃,我……」閔斯琳愣住。多少年來她一直被教導要恨皇甫家,要扳倒皇甫淵,從沒有想過他們可以不必如此,上一代有上一代的宿命,他們這一代不一定得照著既定的命運走,他們可以是……朋友。 「我——」只是,他們對立了太久,忘了和解的感覺,希望現在開始學習還不晚。 「也不是不行啦!」她怪不好意思的。「不過,咱們要聊什麼?」 聊什麼?這倒是個問題。他光想著多瞭解她,卻忘了抓方向,到底該聊什麼呢? 「聊你為何這麼熱中尋寶好了。」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古玩買賣,不過她既然喜歡這麼說,就任由她了。 「因為尋寶很有趣,又可以打敗你,我當然熱中。」 ……很妙的回答,她還真誠實。 「撇開兩家的恩怨不說,你真的覺得每天這麼東奔西跑很好玩嗎?」 皇甫淵不經意的問話,又讓閔斯琳頓了一下,腦海裡開始浮現過去她為尋寶所冒的風險。 她想起有一次為了在購買前辨別寶物的真偽,她假扮女僕混進一個賣方的家裡,結果被識破,差點來不及逃出來,那次真驚險。接著又想起她為了趕路,經常在船上睡著,有好幾次差點落水。過節的時候,其他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趕廟會或是到處串門子,就她一個人孤伶伶地提著包袱出外旅行,那場面,想起來都辛酸。 「好、好玩啊!」即使如此,她還是嘴硬不想承認,自己一點都不快樂。 「看你的表情不像。」他一把戳破她的假面具,戳得她哇哇叫。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明明就很好玩……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把身上的鏡子拿出來照照看,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他也不跟她爭,要她自己看。 閔斯琳拿出玉娘留下來的銅鏡,不自在地照了一下。鏡中的人兒,臉上滿是猶豫,看不見喜悅,也察覺不出興奮,只有認真思考過的茫然。 「真正快樂的人,不會是這個表情,應該要帶著微笑才是。」不為任何目的,只因為內心衝動,強烈地想要擁有某樣事物,這才是真正的快樂。 閔斯琳沒想到會在鏡中看到自己鬱悶的表情,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喜歡尋寶,很喜歡自由,結果竟是?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不學學其他姑娘家,乖乖地待在家裡就好?特別是你的家世又這麼好,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做做女紅,就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幹嘛還要出外冒險?」雖然知道她是為了打敗自己才出來拋頭露面,但他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我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閔斯琳解釋道。「再說,如果我只是待在家裡什麼都不做,會得不到我爹的認同,所以我才那麼努力。」況且她也是真心喜歡那些古董,只是偶爾會累,偶爾會迷惘,這也是人之常情。 「你想獲得你爹的認同?」他想起京城盛傳她和閔斯珣不和的流言,兩人雖然是兄妹,但十分不對盤,一天到晚吵架。 「嗯,非常想。」閔斯琳點頭。她明明就比她哥還優秀,可她爹眼裡只看得見她哥哥,對她的成就視而不見,她當然不服。 「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別人的認同。」他不懂她的心態。「你本身就是一個令人難以忽略的存在。」美麗,耀眼,如同黃金一樣發亮,就算十個閔斯珣都不及她出色。 「你、你說什麼?」閔斯琳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他是在讚美她嗎? 皇甫淵偏過頭躲避她的視線,不自在地回道。 「我說,我從來沒有看過哪個女人能像你一樣強悍,就連男人都比不上你。」包括他自己。「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你只要認同你自己就夠了。」 這發自皇甫淵內心深處真心的讚美,溫暖了閔斯琳的心。她一向被視為異類,被京城的男人批評得一無是處,說她離經叛道,野得可以。 這些話她不是沒聽到,只是故意忽視,但忽視並不表示她真的不在乎,或不會傷心。她只是……只是把這些話埋在心底,用堅強的外表掩飾內心的脆弱,其實還是在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