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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寄秋    


  「謝了,君姐,我會記得帶土產回來孝敬你。」二十歲出頭的小娟俏皮地行了個童軍禮,帶著她這年紀的純真。

  「切!裝什麼小女生,快回去,安全帽戴好,小心騎車,走大馬路別抄小路,安全到家最重要。」別為了貪快,給歹徒可趁之機。

  「是的,君媽媽,你念了一百八十遍了,我倒背如流。」小娟皺皺鼻。

  君媽媽?女醫生口罩下的嘴角微揚,目光放在電腦螢幕上,將病歷做一番整理,確實無誤便按鍵存檔。

  牆上的電子鐘正好顯示十二點整,她伸了伸懶腰,左右扭轉疲憊的頸部,吐了一口氣放鬆身心。

  說實在的,她真有點膩了這種生活,吸多了混濁的人氣,腦子也渾渾噩噩的,感覺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

  當年學醫的初衷早忘得一乾二淨,需要她看牙的人已經不在了,她還要為誰辛苦為誰忙?

  仰起頭,那是一面繪有兩儀太極的乾坤鏡,每回一看到它,心裡總湧起無限悵然,那個真心疼愛她的長者已離她而去。

  想著想著,她鼻頭發酸,眼泛淚光……

  「不好意思,請問醫生還在嗎?一位柳清羽先生介紹我到這裡看診。」

  驟地,空曠的診所揚起陌生男子的聲音,他像捂著腮,嗓音偏沉。

  「學長?」她微訝,迅速地戴上口罩。

  真會算時間,差個五分鐘她就走人了。

  「我看你燈還亮著,就自己走了進來,應該還能就診吧!我下顎的牙一直抽疼……」低著頭,帥氣的花美男逕自坐上診療椅,吃力地說著牙痛的症狀。

  見到來者,她怔了下,隨即一抹笑意躍上眸底。「先生看起來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是大眾臉。」他痛得失去耐性,不若平時的風度翩翩,與人談笑風生。

  「喔!是大眾臉呀!那就請你先填寫個人資料,然後到櫃檯掛號,等叫到你的號碼再進診間。」依正常程式處理。

  聞言,他差點跳起來破口大罵。「外面一個人也沒有,你玩我呀!剛剛我問你時怎麼不先說清楚?」

  他人都坐上來了才叫他出去重跑一次流程,這不是整人是什麼。

  「為了保障你的就醫權益,以及醫護人員的人身安全,還是要麻煩你書寫完整的病史,我才知道你有無特殊病症,會不會對藥物過敏,有沒有愛滋和白血病。」她按例做診前確認。

  前者的血是高度警戒源,必須做好防護措施,避免傳染。

  而後者是盡量一滴血也不流,血小板不足無法凝結血液,稍有不慎會造成永遠的遺憾。

  「我很好,很健康,上個月才做過全身健檢,你可以先行治療。事後我再填寫那些該死的鬼資料,我的牙很痛。」他只是來看個醫生而已,為什麼還得應付她莫名其妙的盤問。

  說到莫名其妙,風間徹無來由地想起另一個讓他一想起就咬牙的女人。她們兩人說話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

  呃,等等,一模一樣?

  他瞇起眼,迎著強光看向那張臉,那頭又濃又黑的髮絲似曾相識,還有,他想一把剪刀哢嚓一聲,剪成與眉齊高的厚重劉海。

  不會那麼湊巧是同一人吧?

  「萬一你是通緝犯呢?或是治療後欠錢不給,我上哪追討醫藥費。」她推了推眼鏡,教人看不出她在笑。

  風間徹表情難看地抽出亮皮皮夾,掏出一疊證件和千元大鈔。

  「身份證、健保卡、駕照、無上限信用卡和高級俱樂部會員卡,你還要什麼證明儘管開口,我連人帶皮夾抵押在你這裡。」

  牙痛得要命,還被懷疑人格,他當真有點火大了,口氣非常沖,似要和神情自若的女醫生槓上。

  她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拿走三張千元鈔票,瞄了眼大頭照呆滯的身份證,反手將塞了一堆金卡的皮夾放回他口袋。「躺好,把嘴巴張大,我來看看你哪顆牙在作怪。」

  「我……不素小猴子,不要用哄猴子的口氣跟我素話……」他是堂堂六尺以上的大丈夫,並非乳牙沒掉光的小鬼。

  「我看人不看猴子,你要找獸醫會診我可以幫你聯絡。」男人都是大腦退化的野獸,也許他「又」走錯路了,他該去的地方是獸醫院。

  雙眸一瞇,他倏地抓住那只看起來很危險的手。「我說的是孩子不是猴子,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話意。」

  嘴巴一張開,嘶嘶作響的器具在口腔內鑽動,誰還能清楚地發出正確的音。

  「你不看牙了嗎?」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威脅。

  臉色一僵,他不自覺地放開手。「我只是來看牙,請你不要對其他部位太感興趣。」

  「我也只會看牙,先生不用想太多。你的下半身對我而言不具吸引力。」她故意往下一瞟,視線落在他兩腿間。

  第3章(2)

  「你這個女人……噢!痛,我的牙……」天呀!殺了他還比較快,這是恐怖的凌遲。

  「還好只蛀到表面,沒深入神經,我把齲齒清一清再填入復合樹脂,你的牙很快就不疼了。」主要是肉末卡在齒洞裡,壓迫到神經才會抽疼不已。

  「怎麼可能不疼,它折騰了我一天,說大話前最好……」呃,痛楚消失了?

  「最好先把牙刷乾淨,隨時攜帶牙線剔牙,別因你不值錢的大男人自尊而自討苦吃,牙痛事小,可痛起來會讓人想跳樓。」

  「我有刷牙……」他的牙居然不痛了,未免太神奇。

  「刷法錯誤,還有用餐後要漱口,保持口腔整潔清爽,這點你沒做到吧?」很多人都疏忽了,以為早晚刷兩次牙就足夠了。

  風間徹把眼瞇成一直線,瞪著剛從衣袍內翻正的識別證。「丁、曉、君。」

  「風間先生對我的名字有意見?」用了二十五年,她覺得挺好聽的。

  他沉音道:「你是牙醫?」

  她習慣性的聳肩。「我的治療方式有令人起疑的地方嗎?」

  「你不是插畫家嗎?」她還嫌他吵,叫他閉嘴,畫畫需要絕對的安靜。

  「兼差。」錢多怕人搶,沒錢會餓死。

  「那你幹什麼把我丟在垃圾堆,你知不知道那很臭,我用光整瓶沐浴乳還是除不去教人掩鼻的臭味!」

  好呀!冤家路窄,他總算找著令他丟人現眼的禍首,她不是鬼、不是山魈妖狐,是活生生的人,還有一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診所。

  現在該來好好的算算帳了,他一個大男人栽在同個女人手中兩次,這份天大的恥辱不討回來,他風間徹的顏面置於何處。

  可是,他現在在做什麼,不是要找這個魚乾女討回公道嗎?為什麼他會和她坐在路邊攤,吃著多加一顆鹵蛋的陽春麵?

  太匪夷所思了吧!

  「打呼。」

  「打呼?」

  他想起來了,她說她肚子餓了,要吃點食物止饑。

  他是大男人,不是大惡人,所以即使想將她大卸八塊,他還是發揮騎士精神,先餵飽毫無姿色的墮落女人。

  但是這女人實在教人生氣,決定暫時放下私人恩怨的他都非常大方地說要請客,誰知她診所大門一鎖,直接走向對面快收攤的路邊攤。

  沒錯,快收攤了,因此什麼也沒有,只剩下麵條和為數不多的小菜,十分困難地將就著吃。

  只是,他為何得陪她一起吃沒什麼料的陽春麵,她一雙筷子一碗麵地往他面前一推,非常「熱情」地叫他趁熱快吃。

  「因為你的打呼聲太吵了,我的靈感被你趕跑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只好想辦法阻止你的呼聲。」否則她會先瘋掉。

  風間徹的臉色鐵青得嚇人。「把我丟出去是你唯一的方法?」

  「這種小事不用費腦子去想,直接憑直覺去做。」人的煩惱都是想得太多。

  「你可以叫醒我。」她的直覺是一堆狗屎,一點也不可靠。

  「叫不醒。」她呼嚕嚕地喝了一口湯,大口咬下半顆鹵蛋。

  「怎麼可能叫不醒,我一向淺眠,只要身邊有人就不易入睡。」他這毛病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當察覺時,已是多年以後。

  女伴眾多的風間徹從未和女人睡在一起過,他最多只能容忍她們待上兩個小時,最後不是他買單走人,便是女伴被踢下床。

  不過為了維持紳士風度,也怕人看穿他的小怪癖,通常他會在完事後起身下床,借由淋浴的動作告知剛才和他打得火熱的女人,今晚的娛樂到此結束。

  當然有自以為是的女人賴著不走,但他的做法是直接分手,不給人得寸進尺的機會,他是不婚大丈夫,誰有本事套牢他。

  只是,他是心定不下來,還是因為身旁躺了一個人便無法睡著,他才口口聲聲不結婚?

  「你沒發現左臉頰多了道腳印嗎?那是我踩的,你睡得比豬還沉。」他不仁,她不義,逼得她使出狠手段。

  一聽她承認做過的惡行,他兩顆眼珠瞪得非常大。「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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