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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黑田萌    


  「你今天吻我是為了氣她,那……那一天晚上呢?」她發現自己的聲線在顫抖著,「送我回家的那一天晚上,你為什麼吻我?」

  他明白她要的是什麼樣的答案,但整個人深陷在充滿怒焰的火山中的他,彷彿失去理智、失去真心的給了她重重一擊——

  「可能是那天晚上太冷……」他睇著她,唇角一撇,冷冷地道:「我的腦袋凍僵了。」

  聞言,千歌臉上沒有太大的反應。

  她早猜到他會給她什麼樣傷人的答案,但沒有反應,並不代表他的話未帶給她任何的衝擊及打擊。

  她沒掉下淚,不是因為她不傷心,只是不想讓他看見她是如何的傷心。

  在東京所經歷過的幾段感情所帶給她的傷害總和起來,都不及他如此冷酷的一句話,而他們甚至根本不是戀人的關係……

  「我就做到今天為止。」她顫抖著聲線,強忍著悲痛,「我想我無法再為你這樣的僱主工作。」

  十真眉丘僨隆,懊惱地道:「隨你高興。」

  說罷,他重新躺回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蒙住。

  千歌不自覺地咬著唇,直到她感覺到一股鹼味,才意識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再見。」她說,然後轉身離開。

  **  **  **

  哭了一晚,千歌的兩隻眼睛簡直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一早起來,山根幸男跟雪子夫婦倆都發現了。

  餐桌上,山根幸男依舊是沉默的,但雪子卻忍不住要問:「千歌,你眼睛怎麼了?」

  「啊?」千歌心虛地答道:「沒……沒睡好。」

  雖然想解釋、雖然不希望爸媽為她擔心,但一想到他,她鼻子又是一酸。

  「沒睡好?」雪子狐疑地盯著她,「可是我看你好像是哭……」

  「雪子。」突然,一向在餐桌上非常沉默的山根幸男開口打斷了她,「她說沒睡好就是沒睡好,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雪子一頓,「我只是……」

  「她都幾歲了,你還替她操什麼心?」山根幸男冷肅地說道。

  「不管孩子到了幾歲,他們在我心裡還是孩子。」雪子說。

  「行了。」他眉心一擰,「吃飯吧!」說著,他動起了筷子。

  看他一臉「叫你別問就別問」的表情,雪子縱使再好奇也只能作罷。

  千歌低頭,快速地扒飯,但淚水卻已模糊了她的雙眼。

  這一刻,她感謝父親阻止了母親的問話。雖然他的聲音是那麼的冰冷,表情是那麼的嚴肅,但她有種得救的感覺。

  吃過飯,她的情緒也稍梢平復,於是又強打起精神面對這一天。

  不過,她決定今天能不要待在家就盡可能不待在家。她怕,怕母親只要再多問一句,她就會當著母親的面痛哭失聲。

  失戀也不曾如此消沉、如此痛哭過,而他根本就不是她的戀人。

  她為什麼這麼傷心?純粹氣他利用她?不,不只是這樣,她是個單純的人,有太多人曾利用過她,但給她如此致命一擊的……只有他。

  倘若不是他在她心裡佔有相當的份量,他傷不了她。

  老天,她喜歡他!就因為喜歡他,所以當他那麼冷酷地傷害她時,她才會如此的痛。

  做完了例行性的家事,她穿上了外套,拿了錢包跟購物袋準備出門。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去哪裡都比在家裡哭好。

  「我去買點東西。」她硬擠出有元氣的聲音,然後快速地穿上鞋子。

  剛打開門,身後傳來了父親山根幸男的聲音。「千歌……」

  「是。」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要我順便買什麼嗎?」她強顏歡笑地問。

  山根幸男神情依舊嚴肅地望著她,像在思索著什麼,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後……

  「你已經二十八歲了……」他淡淡地說,「很多事,你應該也有足夠的智慧去面對、解決。」

  她微頓。父親是想告訴她,不要把處理不了的事情帶回家來,讓母親及家人為她擔心嗎?不自覺地,她眼眶又盈著淚水。

  她當然不希望家人為她擔什麼心,而這麼多年來不管在外面受了什麼苦或委屈,她也從不告訴家裡。

  她知道父親期待她像哥哥姊姊那樣,完完全全的掌握並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及人生,而她也一直很努力那麼做。

  只是偶爾……只是「偶爾」而已,她也會希望父親或是母親抱抱她、拍拍她、安慰她,在她受傷的時候。

  這麼一點點的期待,在這個家裡是奢求嗎?想著,她不禁鼻酸落淚……

  「嗚……」她掩著臉,終於忍不住的哭出聲音。

  這時,山根幸男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焦急及憂心。他感到不捨,感到難過,因為他的小女兒——總是害怕的、戰戰兢兢的看著他,遠遠的躲著他的小女兒哭了。

  「千歌……」這一瞬,他驚覺到她似乎是誤解了他的話。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她搗著臉,眼淚從她的指縫中流下,「我不是故意要讓媽媽為我擔心,我……」

  山根幸男趨前,遲疑地伸出了手,然後輕拍著她的肩。

  她一怔,驚訝地放下雙手,抬起淚濕的眼看著他。

  他皺皺眉頭,為難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爸爸?」在父親眼中,她發現了一抹愛憐及不捨,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惜。

  但……自她有記憶以來,從不曾在父親眼中看見這樣的情緒啊!

  不,也許是她太害怕,從不敢正眼注視他,以至於忽略了他內斂的、隱藏的父愛。

  山根聿男蹙眉一歎,「那裡……我是說你幫傭的地方,別再去了。」

  聞言,千歌陡地一震。她驚覺到父親好像都明白、都知道,彷彿昨天他就在現場般。

  父親知道她受了傷,他不是不聞不問,他不是忘了她的存在……她的胸口一陣沸騰,一直緊繃著、硬撐著,猶如百年冰雪般的情緒一瞬間崩坍。

  「爸爸!」她撲進了父親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傷心也安心的哭著。

  山根幸男先是一怔,旋即笑歎一記,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這一際,他們父女間的距離……近了。

  **  **  **

  午後兩點,千歌從戶頭裡領出三十五萬,來到了「加賀」。

  該她的十五萬,她留著,而不該她的,她一毛錢都不會貪。

  剛到門口,有人叫住了她——

  「л!」

  她轉頭一看,發現是他的秘書小島。

  「你好。」她彎腰一欠。

  「真的是你。」小島神情愉悅。

  今天一整個上午,十真的臉臭得跟什麼一樣,她想……他的心情之所以那麼惡劣,應該跟眼前這個女孩有關吧!

  「你叫山根千歌,對吧?」小島笑問,「我叫你千歌,行嗎?」

  他的秘書對她如此的友善,甚至可說是熱情,真教她有點驚訝。

  「イ……好啊!」她訥訥地道。

  「對了!」小島匆地問:「你昨天是做了什麼給相川先生吃啊?」

  千歌一直之間沒搞懂她的意思,怔了怔。「啊?」

  「他啊!臉臭得不得了,我差點要在他門上掛個「生人勿近」或是「內有惡犬」的牌子。」

  聽見她以如此幽默的口吻談著自己的老闆,一直抿著嘴的千歌忍不住笑了。

  「唉呀!你總算笑了。」小島注視著她,「你剛才一臉哀怨呢!」

  女性的第六感告訴她,十真臭著一張臉是因為這個女孩,而這個女孩一臉哀怨是因為十真。

  總之他們兩人之間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不管他們是不承認還是未曾察覺,她都可以如此斷定。

  「聽相川先生說,你的手藝很好,什麼時候我也可以有機會品嚐一下?」小島覺得她很投緣,比十真所交往過的任何女孩子都還教她喜歡。

  「イ……我……」他在秘書面前誇她手藝好?真的嗎?

  像惡鬼一樣殘酷又冷漠的他、像太陽一樣融化她內心冰雪的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

  罷了,已經不關她的事。在昨天的事情之後,他們之間已經有著一條深深的鴻溝,誰也跨越不了。

  只是……他們之間的鴻溝不是早在他們見面的那一刻起就存在嗎?他是擁有多家溫泉飯店及高級餐廳的年輕富豪,而她不過是三流大學畢業,從沒有過什麼像樣工作的待業上班族……

  她從不曾跨越那條鴻溝,而那條鴻溝也不是她努力就能跨越的。

  「嘿!」見她又露出幽怨的表情,小島熱情地拉了拉她的手,「別在這杵著,我帶你進去找相川先生吧!」

  「イ,不……」千歌用力搖了搖頭。

  小島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你不是來找他的嗎?」

  她又搖頭,「我找你。」

  說著,她拿出了口袋裡那個裝了三十五萬的信封,交給了小島。

  小島接下信封,她知道裡面是錢。「這是……」

  「裡面是三十五萬,退還給他的。」她說。

  小島皺起眉頭,「我不明白……」

  「我……我辭職了,就做到昨天,所以……」她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頓了頓,「總之我只做了三個星期,剩下的三十五萬請代我還給他。」說罷,她彎腰一欠,道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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