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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唐絹    


  梅崗回過頭,不太高興的對桃歡說:「我很喜歡這味道。」

  站在桃歡背後的牡丹,看了慶蒔一眼,再細細地打量梅崗的臉色,驚呼一聲,急慌地跑進了廂房,她的小手想碰梅崗的臉,但梅崗避開了,只問:「怎麼了?」

  「梅大哥的臉色為什麼這麼差?」牡丹不用她的家鄉話,而是用慶蒔聽得懂的話說。「梅大哥的真氣少了好多?難道是……」

  牡丹淚汪汪的大眼往慶蒔看去,慶蒔的身子一縮,低下頭,不敢說話,下意識的,就感到自卑與愧疚。

  「我很好,牡丹。」梅崗站起身,將牡丹牽到桃歡身邊,說:「我在這兒待了十年,早不習慣吃華境的那些花花草草,我喜歡的,只有慶蒔常常買來餵我喝的豆汁兒,你們先出去吧!我還想和慶蒔獨處一會兒,好好吃早點。」

  低著頭的慶蒔,感謝梅崗這麼說。

  但牡丹卻反手緊握住梅崗的大手,「梅大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說。」

  「牡丹,有事等會兒再說。」梅崗皺眉了。

  牡丹搖搖頭,話說得好急好喘,好像再不說這些話,以後就沒機會了,而且讓慶蒔覺得詭異的是,昨天堅持說自個兒多話的她,今天全用她聽得懂的話說了。

  「其實,父親大人並沒有要求婚約的條件。」牡丹說:「我只是因為太愛太愛梅大哥了,所以想要用回鄉的機會,再來和梅大哥復合,我好希望,我們可以再回到當初剛許下婚約時,彼此都很高興、很珍惜心意的感覺。」

  慶蒔聽了一震,偷偷地瞧了梅崗一眼,發現梅崗的餘光也在觀察她、擔心她,她趕緊又縮回去。

  「後來,我想通了,桃歡也開導了我。」牡丹回頭看了看始終都笑容以對的桃歡,又說:「我們都覺得,大哥的心,已經不在我的身上了。雖然很難過,可是,如果這是梅大哥的選擇,那麼我願意接受。」

  慶蒔終於明白,為什麼牡丹不用家鄉話來說這些事,她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有意的,但她聽了這些話後,的確,心裡不好受——很不好受。

  一個梅崗不愛的女子,可以這麼「寬容」、那麼「體諒」。那麼,她這個梅崗深深癡愛、疼寵的人,是不是也「該」做出一些表示?

  一些她根本無心去做的讓步?

  慶蒔不想被比下去,可是自卑的她,又不知這時可以說什麼話,只能一直縮著四肢,躲在梅崗的身後。

  梅崗也被牡丹說得很為難,他想說些什麼安慰這像手足般親的女孩,但牡丹又打斷他。「其實當初我也有錯,梅大哥被下流放令的時候,我沒伸出援手,我應該要向我父親求助的,梅大哥今天會不願接受我,我也不能怪罪梅……」

  「夠了,牡丹。」梅崗打住她,不要她再提那流放令的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和慶蒔要吃早點,你們去湖上待待,好不好?」

  這時,一直在旁觀的桃歡插話了,他慢條斯理地說:「大哥,牡丹只是想說,因為太愛你了,所以,即使你硬要推開她,她還是想幫你忙。」

  梅崗疑惑地看著他的弟弟,他看桃歡的眼神,好像從沒看透這個人似的。

  桃歡的眼睛與嘴角笑得更彎。「大哥明明就想回去,不是嗎?」

  梅崗的臉色一陣鐵青,慶蒔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臂膀。

  牡丹加把勁再說:「如果梅大哥想回華境,想再為華帝效力的話,那我願意幫助梅大哥!我會請父親大人為梅大哥求情、為梅大哥安排一切,求你……即使要推開我,也讓我幫你這個忙,好嗎?我希望梅大哥可以順從自己的想法,想回去就回去……」

  梅崗粗重地喘氣,聲音很硬,「我說過了,我要留在這裡,我的幸福就只有慶蒔一個——」

  牡丹馬上打斷梅崗的話,「如果梅大哥放不下慶蒔,慶蒔也可以回去!」

  這句話一喊出,室內好安靜,沒人說話。

  梅崗瞠著大眼,驚訝得不知要說什麼。而慶蒔也不解地看著牡丹,但牡丹從頭到尾都沒瞧她一眼,好像她從沒提過她一樣。

  「好不好?梅大哥,跟我們回去吧!」牡丹拉住梅崗的手,像個撒嬌的女孩,想拉個伴暗自己似的。「我會向父親大人提提看,總之,梅大哥想要的一切,我都希望能夠為梅大哥辦到!」

  「你……」梅崗沒扯開她,只是搖頭,只是苦笑。「別說這玩笑話,牡丹。」

  他的聲音好低啞。「我會當真……」

  「我不是說玩笑話!」牡丹靠得梅崗更近。「梅大哥當然可以當真!我願意為梅大哥做這一切!」

  梅崗深吸一口氣,轉頭,癡癡地望著慶蒔。

  「慶、慶蒔也可以……」他再看向堅決的牡丹,像著了魔似的重複著。「也可以回去?跟我回去?」

  「沒錯!梅大哥。」牡丹肯定地說。

  他又轉回頭,凝望著慶蒔憂愁的小臉。

  慶蒔看到他的眼神裡,有著期待。

  可以嗎?慶蒔,可以跟我回去嗎?好嗎?好嗎……他的眼神這麼問她。

  慶蒔與他對望,兩人看著彼此,好久,久到時間都凝滯了。

  兩個人都希望,對方能先有反應——有著自己預期的反應。

  而慶蒔更希望,梅崗在看到她猶豫、為難的表情後,可以像以前一樣,主動看透她所有的心事,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麼,然後,就自己先讓步了,而不會再用那種期待的眼神逼她。

  可是梅崗還是一直看著她,難得這麼固執地看著她,希望她開口答應,說……說什麼?

  他希望她說什麼?很乾脆地說好嗎?

  然後要她一個凡人,跟他回到她根本就不熟悉、甚至無法想像的世界?

  她的心裡生起一團烏雲。

  不可能!她自私地想,即使自己在這裡常被欺負,但生活過得再苦,都還是在自個兒的地盤上,安全感如此薄弱的她,從沒敢想過要到一個新環境去生活,梅崗怎麼可以這樣期待地看她呢?怎麼可以這樣希望她點頭答應呢?

  更何況,這機會,是另一個深愛他的女人「恩賜」的,她王慶蒔才不要她的施捨!

  梅崗不是答應過她,他會永遠永遠守著她,在這片紮了梅花根的土地上嗎?他怎麼可以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動搖了呢?

  她不要離開他!

  也不要離開自己的家鄉!

  這就是她的答案!她自私又卑鄙的答案!她不如牡丹好的證據!

  她討厭突然出現的這兩個人,討厭競選在此刻固執起來的梅崗,更討厭的,是她自己!是膽小的自己!是無法為梅崗勇敢付出、為梅崗體貼著想的自己!

  慶蒔猛地站起身,低著頭就往門外衝去。

  而這次,梅崗沒有攔她。

  因為慶蒔已經告訴他答案了。

  這個答案,讓他失神了好久。

  失望了好久……

  桃歡帶著一種富含興味的笑容,看著他哥哥那張失望、悲傷的表情。

  好像在欣賞、品嚐這種痛苦似的……

  結果,梅崗特地為她準備的豆汁兒冷了,那一餐沒人吃。

  一整天,慶蒔沒有靠近梅崗,梅崗也沒有去找她、纏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小竹筏上,任由水波與微風將他帶往湖的中心,沒有人打擾他的地方。

  而慶蒔則坐在垂花門的台階上,把玩著菊花瓣。

  玩著、弄著,菊花瓣的輪廓都看不清了,整片黃都糊成了一片,她覺得眼睛好酸,忍不住眨了幾下,眨著眨著,眼淚就一直掉下來。

  忽然,後頭傳來了腳步聲,慶蒔看著地上的影子,是一個男人。

  她以為是梅崗,梅崗來跟她說話了,來跟她妥協了……她趕緊擦乾眼淚,轉回頭去,看看他要對她說什麼。

  是不是要說,他想通了,他不會回去,他會一直留在這裡?

  可是,她失望了,那個人,是桃歡。

  他微笑地看著眼睛紅紅的慶蒔,來到她身邊坐下。他說:「難得,我以為大哥不會和你鬧彆扭的。」

  慶蒔低下頭,沒回話。

  「我得對你說些實話,慶蒔姑娘。」桃歡又說。

  慶蒔靜了會兒,發現桃歡在等自己回應,她才應了聲:「你說啊。」

  「大哥是華廷中偉大的護國侯,是華帝的左右手。在華帝的臣子中,很少人能擁有這麼珍稀的千年真氣。」桃歡看著慶蒔,呵笑著說:「沒錯,就是你吃下的那些真氣,吃得不少。」

  慶蒔臉色很差,賭氣地別開頭。

  桃歡繼續說:「要不是那次的意外,大哥會繼續當他偉大的護國侯,保護華境內一切生靈的安危。」

  慶蒔冷冷地問:「什麼意外?」

  「我們華境內的生靈,最怕『雜黃鬼』的侵入,那是我們的敵人,只要那東西一侵入境內,就像你們冬天的霜害突然來到一樣。」桃歡摘了一朵菊花,輕輕地吹了一口氣,那朵菊花就整個枯黃、衰萎了下去,甚至傳來了腐臭,他笑。「就像這樣。」

  慶蒔嫌惡地看著桃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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