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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唐絹    


  「你不要再這樣了。」慶蒔哽咽地說。

  果然,又是不中聽的話。梅崗嗚嗚叫,想辯解些什麼。

  慶蒔抬起頭,淚汪汪地看著他。「我……我說不出什麼好話。也不是一個心地好的人。」

  梅崗又嗚嗚嗚的低吼。

  「我,不值得你這樣付出。」

  梅崗都皺起眉頭了。他不喜歡聽到慶蒔貶低自己。

  「但是,我想,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對我那麼好。」

  梅崗一愣。

  「讓我對自己,還有那麼點希望,那麼點信心。」

  他的付出,他的呵護,讓她學會試著相信,自己的生命是有份量的,而不是一隻可有可無、骯髒可憐的過街溝鼠。

  她深吸口氣。「還有……」

  一個有份量、懂得自重的生命,可以接受別人的愛,並且,去愛人了嗎?

  她紅著臉,堆起笑,其實有點緊張。

  梅崗是第一次看到慶蒔這樣的表情,他歪著頭,看呆了。

  然後,他就傻愣愣地聽到慶蒔,這麼對他說……

  「我很喜歡你。很喜歡你。」

  梅崗睜大眼。

  「你不要再做這些傷害自己的事了,那樣我會很難過、很難過……」慶蒔說:「之前,對你說的那些,很難聽的話,我真的感到……」她的頭低下了,眼睛不敢看梅崗。「感到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說完,她趕緊背過身,抹了抹眼睛,將李蘭英的衣服撿起、抖去塵土,放在床榻上。

  梅崗回過神,想起這小傢伙剛才的話。

  她告白了?她喜歡他?她在對他告白嗎?她喜歡他?

  她告白的聲音真的好好聽,他好滿足地笑了。她喜歡他呢!

  他走近慶蒔,將她抱起,慶蒔微驚,不過這回她安安分分地任他抱著。梅崗讓她坐上椅凳,自己則跪在她身前,平視著她。

  「你知道嗎?慶蒔。」梅崗輕輕地說:「我從不覺得你傷害過我、污辱過我。看你看了十年,你那點心思我還猜不透嗎?你只是對你自己沒信心而已。」

  慶蒔抿著嘴,不甘願地點點頭。

  「你也不要誤會,我會變成李蘭英,出現在你家,不是想要懲罰你……」

  慶蒔打斷他:「你怎麼知道我曾經這麼想過?」

  梅崗摸摸她的大眼睛。「你這雙美麗的大眼睛藏不住情緒,我一看就知道。」

  他笑說:「我只是想說,如果藉著權勢和金錢,會不會更容易保護你呢?結果,果真如此,在這世上生活,就是需要這些東西。」

  慶蒔撇撇嘴。

  她倒是覺得他的裸體比較有用呢!每次只要她一有危機,他先一步脫光衣服,就能保住她的清白。

  「但是你有一句老是掛在嘴邊的話,是真的有點傷人。」梅崗語氣一變,有點嚴肅。「你老是說,我對你的好,是報恩。」

  慶蒔一愣,嘴硬。「你來到人間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我有說過報恩這個詞嗎?」梅崗反問道。

  慶蒔皺眉,開始回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的對話。

  你說,你想要……讓我幸福?也就是,所謂的「報恩」?對我?

  慶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要讓慶蒔幸福。

  什麼報恩?我可投亡心記醒來看到的東西!

  慶蒔恍然大悟。的確……梅崗從頭到尾都沒說過報恩這個詞呢!報恩、報恩、報恩,全都是她在嚷嚷的。

  「我說,我想要讓慶蒔感到幸福。」梅崗知道慶蒔明白了。「只要你能感到幸福,我什麼都願意做。」他慢慢地靠近她,鼻息吹在她的頰上。「包括,愛你。」

  慶蒔的身子縮得更小,臉紅得熱燙。

  「聽到你說,你喜歡我,我好高興,你知道嗎?慶蒔。」梅崗的大手抱住她,大臉緊緊地貼著慶蒔熱燙的臉頰,一下一下摩挲著。「既然如此,也讓我愛你,好嗎?」

  慶蒔低下頭,把臉埋進了梅崗溫熱的頸窩裡。她小小的呼吸,讓梅崗舒服地喟歎了一聲。不過,他沒忘要等到慶蒔的答覆。「你覺得如何?」

  慶蒔沒有反應。

  梅崗輕輕搖了搖她的身子。「我都讓你看過、摸過了,早就以身相許了。」他有點撒嬌地說:「你不可以要賴,不負責任。」

  慶蒔顫了一下,伸手捏了一把梅崗的胸部。

  梅崗敏感地叫了一聲,然後他聽到慶蒔小得像吹氣一樣的聲音說——

  「……好啦。」

  梅崗笑開了嘴。這害羞的小傢伙!好可愛。

  他輕輕地抬起她的小臉。「你答應嘍!那麼,現在,吃我,好好的吃我。」

  慶蒔忙說:「不行啦!這樣你的真氣會……」

  「慶蒔,我生活的地方,也是這樣定情的。」梅崗正色說:「假如另一方甘願將自己的真氣與對方分享,他們就會相愛廝守一輩子。而我正想和慶蒔如此。」

  慶蒔猶豫地嗯了一聲。

  「你能為我想,我還是很高興。」梅崗又笑了。「來。說『啊』……」

  慶蒔吞了吞口水,難為情地跟著「啊」了一聲。眼看梅崗充滿情慾的臉逐漸逼近,就要吻上自己時,慶蒔的視線害羞地往下避去……

  卻因此而分了心——

  「那個……」她一手抵住梅崗的大臉,另一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怎麼了?」被情慾薰得迷酐的梅崗,糊堅糊塗。

  慶蒔呼吸急促,聲音好嘶啞。

  「我還是看不太習慣。」她說:「你……可以穿上褲子了嗎?」

  第7章(1)

  被贖出土窯的當天,李蘭英帶著慶蒔來到了米市胡同。

  「來,慶蒔。」李蘭英牽著慶蒔的小手,走上這蠻子門的台階。他微笑地說:「來看看我們的家。」

  慶蒔看了端著梅崗式笑容的李蘭英好幾天,還是有點無法習慣。沒辦法,梅崗要到外頭活動,就得扮成李蘭英。

  慶蒔望了望週遭,這個米市胡同很清靜,離熱鬧的市井大街有很大一段距離,巷子裡沒什麼人走動。而他們的四合院位於胡同的最底端,接近郊區,往東邊一直走,就是天壇的圍牆。

  梅崗說,他們的家,就在這裡。

  「梅崗……」慶蒔怯怯地望著他。「你真要給我一個家?」

  「慶蒔不喜歡和我待在一起嗎?」李蘭英反問。

  慶蒔害羞的搖搖頭。「可是……」

  「沒有萬一,我就是不會再讓你回到那個家。」李蘭英伸手輕推她。「快!推開門,進去看看,喜不喜歡。」

  慶蒔推開這扇上了黑漆的樸實蠻子門,門一開,她小小地驚呼一聲。迎面對上的,是一座被紫色的牽牛花所攀滿的影壁。影壁上的雕塑已經褪了顏色,變成灰土色的殘石,但這反而成為花朵態意展現色彩的好場地。

  「這本是一座廢棄的四合院,所以很便宜。」李蘭英說。

  「好漂亮。」慶蒔歡快地笑著:「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牽牛花,可是……現在才三月末,陽光還不是很強,怎麼會……」

  「這你不用管。」他又輕推她一把,讓她往左方那狹長的門洞走去。「走,進去,繼續看,裡頭就是通往正院的垂花門。」

  垂花門前,同樣春意盎然。在垂花門兩旁,各生了兩株開了滿枝白花的杏樹,杏樹下頭,圍滿了菊花盆裁,每株菊花都生得飽滿結實,金燦燦的顏色十分亮眼。

  風微微一起,杏花的小花辦就吹落在一片金黃中。

  「是菊花,好胖的菊花。」慶蒔跑過去,輕輕地撫著那飽實的花球,然後又抬起頭,笑著看著天上。「還有杏花,它的顏色和你的一樣白耶!梅崗。」

  李蘭英靜靜地看著慶蒔的笑。這是第一次,她笑得那麼像個孩子,所以他想好好地看。

  看得滿足了,他走向慶蒔,替她脫掉棉襖。「進到宅裡,寒氣進不來,就不用穿這麼多。」他撥開垂掛在垂花門簷下的紫籐,帶慶蒔走上台階,然後俏皮地眨眨眼。「這些都不算什麼,還有個驚喜在裡頭。你一定會喜歡。」

  慶蒔眼睛亮亮的,雙手抵上了門板,慢慢地推開……

  她看到的是一大片清澈透底、藍得像晴日裡的天空一樣的大湖,很神奇地就鑲在這座四合院裡。她哇了一聲,跑到湖邊細看,又快樂地叫著。「裡頭生了樹!梅崗,裡頭生了好漂亮的白樹!」

  此時,梅崗已變回原貌,披著長髮、穿著薄紗褲裙的他,在春暖的微風中顯得很飄逸。他蹲在慶蒔身邊,撥了撥湖水,說:「這是我家鄉常見的湖,當樹木老去時,我們會將它葬在湖裡頭,讓它的精華融進湖水裡,它會慢慢變白、變斑駁,然後這座湖水便能餵養我們百年。」

  慶蒔聽得入迷。這是梅崗第一次提起他的家鄉。

  「我大概用了兩座院落,來做這個湖。」梅崗又朝遠方比畫了一下。「本來想把周邊的廂房都挪給湖用,不過我想,慶蒔應該不習慣晚上睡在草地上吧?所以就留下來。」

  慶蒔遙望湖岸彼端,不知為何,對岸的廂房看起來好像距離很遠,要走好幾百步才走得到。可是這湖不是只佔地兩座院落嗎?慶蒔覺得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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