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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沈亞    


  「聖衣……」

  「你們快走!」護衛著馬車,嬴聖衣一步一步往前逼近。「讓路!快把路讓出來!不怕我抹了脖子?!」

  「聖衣……你這又是……」延壽歎息著,莫可奈何地望著聖衣的背影,只能這麼怔著。

  時光彷彿倒流回到十多年前,他們還是孩童的那個美好年代,聖衣一次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我會保護你,聖衣會保護延壽,一生一世。

  「快讓路!」聖衣再度咆哮。

  他始終是個謙沖君子,溫和又好脾氣的他幾曾如此咆哮過?

  延壽凝望著聖衣的背影,難得地露出了笑容。這整件事都跟聖衣沒有關係,這真是太好了。

  「隨墨,小心聖衣。」

  聽到這話,嬴聖衣猛然回頭,同樣怔怔地望著延壽,眼中浮起薄霧。「延壽……我對不起你……」

  延壽沒有答話,但她的眼神充滿瞭解;他們全都身不由己,像是繫在線上的木偶。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保護你離開這裡……」那眼神給了他無比的勇氣。嬴聖衣舉著劍的手更加堅定,咆哮的聲音更加了亮。「快讓路!」

  馬車內的辛無歡微微瞇起眼。這傢伙他在倚水樓見過,不過……他到底算是哪根蔥?跟延壽眉來眼去,還表現出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士模樣!

  外頭的禁衛們個個面有難色,讓開了路要受責罰,不讓路又怕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殿下真的失手弄傷自己;雙方一步一步地僵持著,舉著劍的手都酸了,持著弓的手也麻了,就這麼一寸一寸爭著路,四周氣氛肅殺,馬匹們不安地昂首長嘶,不住噴著不耐煩的脾氣。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隨墨喃喃自語著,嬴聖衣半點武功也不會,要奪下他手中的劍不是難事,但他們被困在這裡,若失去了聖衣的保護,要衝出這數百人的包圍就難如登天了──從他身上踩過去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只不過想到延壽會有的反應,她只能暗自歎息。

  要是踩死了嬴聖衣,延壽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吧。

  「挾天子以令諸侯。」辛無歡沒好氣地冷哼。

  隨墨立刻將手中的韁繩交給蕊兒。「只要我一抓住嬴聖衣,你立刻就──」

  「宗主到!」

  「糟……」隨墨臉色大變!這時候就算她想駕著馬車從嬴聖衣身上踩過去也來不及了。

  遠遠地,嬴之華在宗殿禁衛簇擁下緩步行來,包圍的人潮像是潮水般退開了一條路,路的正中央是慘白著臉的嬴聖衣。

  「真受不了你們這群蠢蛋。」辛無歡忍無可忍,從馬車內翻身竄出,將蕊兒趕進車內。「快把那個笨蛋拖回車裡去,夜裡風大,小心風寒。」

  咦?這時候又得小心風寒了?前幾日還可以躺在床上吹涼風呢。蕊兒噗哧一笑,被隨墨瞪得吐了吐舌頭,連忙縮進馬車裡去。「唉啊公主,快進來,辛大夫生氣了呢。」

  這些人什麼都不會,拖泥帶水卻是一流的。眼看著大好的機會就要錯失,辛無歡手裡暗暗掐住金針──

  放倒嬴聖衣,再連嬴之華也一併踩過去,到時候一翻兩瞪眼什麼事都解決了,這麼簡單的算盤也不會打,不知道這些人的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偷工減料的豆腐!

  然而嬴之華已經走到跟前,絢爛的彩霞在她身後光芒四射,她穿著一襲白衣,肩上披著火紅掐絲金繡短襖,髮鬢如雲,籠著似玉雕就的臉蛋,那張絕麗艷容比前幾日所見更顯雍容風華,有那麼一霎,他居然看傻了眼。

  這女人身上真的有了宗主的氣派,尊貴不可一世,比宇文祥瑞還要更像個一國之君。

  天威難犯──瞬間,他腦海裡竟躍出這四個字。該死的!辛無歡,你竟墮落無用到這種程度!

  「嬴之華!」馬車內爆出驚天之雷,熾磊瘋狂的身影狂撲出來,他從來都是沉默內斂的,然而此刻那一聲暴吼卻洩露了他內心真正的情緒。

  辛無歡的心猛然一緊!這笨蛋,對方有多少人馬,這樣衝出去擺明就是死路一條。

  他眼睛眨也不眨,熾磊的身影飛出,他手上的金針揚起,咻地,破空之聲幾不可聞,熾磊的身影硬生生從半空中往下摔,砰地發出巨響。

  「把他給我拖回去。」辛無歡凜著臉咬牙怒道:「誰再亂動,我就殺了誰。」

  像是呼應他的狂怒,霎時竟天搖地動。

  「地鳴!」

  「又地鳴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大叫。

  那排山倒海的威力令山河為之撼搖,馬匹驚跳狂嘶,劇烈的搖動甚至讓不少禁衛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遠方有巨石轟然落地,古老的宗殿在巨震中撼動,屋瓦碎落一地。

  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天地就要毀滅。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

  「胡剛,拿下聖衣殿下。」

  駭人的地鳴過去,所有人面面相覷著,凝重的氣氛被不安所攪亂,只有她還穩穩地佇立著,彷彿剛剛的地鳴對她絲毫沒有影響。

  然而,新任禁衛隊長卻是一怔,剛毅的俊臉上露出一抹訝然。

  拿下殿下?稍有閃失,聖衣殿下的人頭就會落地,她居然這麼平靜地喚他拿下自己的胞弟?

  「我勸你考慮考慮。」馬車上的辛無歡凜著臉冷笑。「雖然我是『聖手』,不過卻不擅針黹,腦袋要是掉了,我可縫不回去。」

  馬匹不安地跺著腳噴氣,他卻是神態自若地離開了馬車,走到馬兒們身邊溫柔地給予安撫。

  「你不是『聖手』公孫燦。」

  「我不是。天底下從來沒有過『聖手』公孫燦,只有『聖手』辛無歡。」

  嬴之華沉吟半晌道:「留著你於我有用,你過來,我必不會虧待你。」

  「不。」

  嬴之華望著他,艷美的唇泛起一抹有趣的微笑。「與我為敵有何好處?那一車子老弱婦孺全是負累,辛大夫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是,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何也跟著這票笨蛋一起蠢。笨蛋通常都短命,即便明知會死,卻還是勇往直前,就像熾磊那個光長肌肉不長腦袋的蠢蛋。

  「你不會虧待我?瞧瞧那個還舉著劍的呆子,還有馬車裡那個病得死去活來的敗國公主吧!他們也沒想過你會虧待他們是不?愛你這麼深,願意以命相搏的下場就是如此。」辛無歡寒笑。

  她抿起唇,白玉雕就的艷容罩上寒霜。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後出現一抹灰影,玄色斗蓬將那人的身影完全覆蓋,遠看只是一抹暗影。那人悄悄上前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嬴之華的臉色又是一變。

  「那人是誰?」某種奇異的感覺讓他也變了臉色,說不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那抹孤寂的灰影映照在他眼底久久不去。

  「巫女。」隨墨冷哼一聲。「嬴之華養的巫女,平時很少出現,沒人知道到底是何來歷,也沒人見過那巫女的長相,只聽說嬴之華對她言聽計從,只怕這次的事變跟那巫女離不開關係。」

  「胡剛,你聽不懂號令?拿下嬴聖衣。」嬴之華再度下令,語氣更冷,有種不可違背的權威感。

  禁衛隊長俊臉一凜,轉身正要行動,辛無歡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他早一步移到聖衣背後,指掌間竄出幾枚金針抵著他的頸背。

  聖衣刷白了臉!自己拿著劍到底唬不了人,還得旁人出手才夠要脅。

  「督脈的大椎、風府、百會、神庭四穴為人中大穴,這是習武者夢寐以求,希望能打通的穴道,」辛無歡好整以暇地說道:「若能貫通任、督二脈,功力會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然而尋常人若是被傷了督脈,輕則神智不清、混沌失語,重則終身失智,形同廢人。運氣好的話,會是一具可以行走的活屍,運氣不好就只能留著一口氣卻死不了。」

  「你敢!」

  辛無歡無所謂地聳肩。「為何不敢?你都願意讓他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了,我只不過輕輕刺他幾下……」金針往前稍推,嬴聖衣疼得跳起來!

  嬴之華怒到極致,幾乎咬碎銀牙,那雙艷美的眸子紅得幾乎噴出火來。

  「讓開。」辛無歡冷冷說道:「還是你要我把這秘密說出來?」他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扯下聖衣腰間的白緞錦囊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這是『軟玉溫香』是吧?聽說『軟玉溫香』煉製不易,也虧得你們一用十幾年。」

  嬴之華又變了臉色,在那一剎那,她眼底閃過惶恐,而辛無歡眸裡寒芒迸射,那張罩了寒霜的俊臉更顯陰沉。

  果然被他料中!在欺近嬴聖衣身後時,他又聞到了那股香氣,腦海中靈光一閃,將前後的事情全串連起來,只不過缺乏證據而已,然而嬴之華眼底那抹惶恐已經給了他答案。

  「這『軟玉溫香』──」

  「讓路,放他們走。」白衫揚起,嬴之華冷冷下令。

  她寒涼的眼神凝住辛無歡,在心頭刻畫下這男人的模樣。這人留不得……即便他是天下第一神醫也斷不能再任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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