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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鄭媛    


  「我記住了。」

  「那麼,您隨我來吧!」香兒說。

  香兒將織雲領到紫宵殿的浴房後,就離開了。

  織雲在這奢華富麗的浴房內怔立片刻,才慢慢脫下衣物,走入熱泉中。

  浴房內的水,應該是從熱泉引來的天然泉水,從前,她經常在聖山沐浴,因此能立即分辨熱泉湧出的天然泉水,與煮燃的沸水,之間的不同。從前,那好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過了今夜,她的命運就會決定,能回到過去,或者就此與過往告別……她已有心理準備。

  未耽擱太久,織雲從浴池內起來,穿上衣物,遵照香兒的指示打開香瓶、在頸窩抹上香水後,才走回寢宮。

  待守門女奴離開後,她凝立在門前,然後慢慢走近他床邊,坐在他床沿。

  黑暗中,他的眸子照照發亮。

  他醒了,他已睜開眼,眸中燃著一簇紫色的焰光……

  織雲怔怔地看著他,在黑暗中,他的眼像兩團幽火,映照出微弱的紫光,但殿內明明沒有燭火——

  男人將她扯落床榻,那力道蠻暴卻又溫柔,是一種控制的、強盛的、火熱的卻又溫存的力量。

  她嚶嚀一聲,隨即閉緊嘴。

  他停頓了會兒。

  她屏息,以為他已察覺異狀。也許是藥水的神效令他失卻心智,令他的慾念強盛過理智,他俯首吮住她的唇,洗練的舌舔吸她軟嫩的唇,吮吸她童稚的純真。熟悉的暈眩感又襲來,然那暈眩感還不強烈時,他的吻已經一路烙下,隨即,那令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激情,就此淹沒、襲捲了她!

  她身上單薄的紗衣早已被男人扯落,矜持不被容許,玉潔冰清的身子如落入黑墨的一匹白緞,在今夜失去了潔淨,身子已沒有一處清白,烙遍了他的吻與他蹂躪下的痕跡……

  直至那撕扯的劇痛,幾乎將她撕裂,織雲終於忍不住啜泣出聲!

  然而下一刻,一股黑色漩渦忽然出現在她眼前,她開始感覺到比過去還要更強烈的暈眩!

  漩渦在擴大,彷彿黑暗的天幕與大地在旋轉……

  他強壯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那兩團灼著烈火的眼眸,迸出紫色的灼光。

  男人忽然勒住她的咽喉。「說,誰讓妳來的?是誰給妳藥水?!」沉著的聲調,揉入幾許瘠啞與粗嘎,卻保持著理性。

  欲色天將用計迷亂他的心智,能予提醒過他一回,障月從來沒忘記過。

  織雲凝大眼眸,脆弱的咽喉快速地顫動,卻不能言語……原來,原來他沒失去神智,原來他一直是清醒的!他知道她是誰嗎?藥水為何對他沒效?織雲想出聲,想說話,然而強烈的暈眩感,卻讓她虛弱得沒有辦法開口!殿內的燭光忽然全被點燃,那光讓她的眼睛灼成一片白亮,漩渦成了白水,將她的意識漸漸淹沒……

  當燭光點亮那刻,障月看清身下女子是誰,臉色驟變——

  「雲兒!」他的手放開,驚恐地喊她的名。

  然而她的知覺已鈍化,柔潤的水眸,緩緩閉起……

  呼息停止那刻,她看到的最後一眼,是他扭曲的臉。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她知道,他的手並未鎖太緊,扣在她脖子上的指,不是造成她死亡的原因。

  她會在這刻死,唯一理由,只為織雲女身上那萬年來的咒誓……

  倘若此名男子非真心愛織雲女,織雲女與其合歡後……

  會死。

  他離開女人的身體。忿恨讓他的容貌改變,驚人的改變——  他的五官不再英俊,他的長髮不再和順,他的頭開始頂出黑色犄角,他的肌肉正在逐漸脹大,他銅色的肌膚如潑墨般迅速染成一片可怖的黑——

  「天!為什麼——  」

  他第一次喊「天」,卻是忿恨的怒吼。

  天地震動。

  古城東牆臨近紫宵殿處,因為索羅王的吼聲而滾石崩落。

  「天——  該死的天——  」

  他對天怒吼,對天咆哮,卻不足以發洩他的忿怒!

  背上緩緩突起的菱肉崩裂了他的衣物,那脹大的肉瘤,形成兩股骨節分明的肉翼,那是被詛咒的象徵,那是被人間唾棄的標幟——

  屬魔的標幟。

  女人在他身下蒼白著,漸趨鐵灰的容顏,喻示著再也不可能回轉的生命……

  「雲兒……雲兒……」蜷起賁張的肢體,他為一名人間的女子……掉下魔王的眼淚。忽然,他抱起女人的身體,蹲伏,然後衝破殿宇躍上高空,黑色肉翅立即橫展丈餘!他同時伸出利爪與十指,霎時便蓋住原本盈滿天際的月光——

  他叫障月。

  他是障月修羅。

  伸手即能障蔽滿月,卻不能在白日喚來雲雨,蒙蔽刺眼的日光!

  他已活了三萬年。

  整整人間三萬年。

  他是阿修羅。

  是億兆年不死的阿修羅。

  他是人間口中的魔。

  他是人間唾棄的魔。

  他是人間避之猶恐不及的魔。

  他就是折磨雲兒、害死雲兒的兇手——

  魔鬼!

  人與魔,不能相戀,何況交歡。她死後,遺體被送回織雲城,而將她的遺體送回城內的人,正是向禹與小雀。看到唯一的女兒已死,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慕義面孔扭曲,悲痛不能自禁。

  「原來我們在索羅的行蹤,早已被索羅國察知,在牡丹莊時就算接到小姐,恐怕也不能帶她逃出索羅。是向禹無能,有負城主所托。」向禹自行請罪。

  「我立即回辨惡城請兵,再奔走三國商借兵將,」斬離嚥不下這口氣。「就算索羅國是龍潭虎穴,我斬離也定要討回公道!」他不能接受,未婚妻子死在索羅的事實,當他得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更深引為恥辱!

  「此事容後再議。」慕義卻道,他跌坐回椅上,容色如死灰,看來老了幾歲。

  「城主,討伐索羅為小姐報仇,應當列為要務!」斬離不苟同。

  慕義舉起手,緩慢、沉重地揮了揮。「雲兒剛走,就算要討公道,也不急在這時候。」

  「但是——  」

  「斬將軍,」向禹插話。「眼下城主初歷喪女之痛,心情尚未平復,小姐的後事應當先辦理妥當,其它事可以暫緩再做計議。」

  斬離雖不以為然,但他畢竟未娶成慕義的女兒,此時說話份量難免不足,他乾脆閉口不言,心底另有盤算。

  「向總管,」因為悲痛,慕義連聲音也顯得蒼老。「老夫內心苦痛,小女的後事無力承擔,只好交託給你辦理了。」

  斬離聽見慕義未將此事托付自己,反而托付一名外人,心底更不是滋味。

  「向禹必定將小姐的後事辦得妥當,城主請放下心念,節哀。」向禹勸道。

  慕義低頭,歎氣,從椅上起身,踏著沉重腳步往屋內而去,背影顯得落寞不堪。

  如今過往一切都付諸流水,織雲城必須經過百年才能再出一名織雲女,城民一旦得知失去神女,必定恐慌、悲傷,他一人要如何面對?如何安撫城民?眼下他實在沒了主意。

  斬離待慕義離開,便對向禹道:「向總管,在下有話要說,請向總管恕在下直言。」

  「斬將軍,有話請說。」

  「無論城主決議如何,死的畢竟是斬離的未婚妻子,這口氣斬離不可能嚥下!」他臉色陰沉,口氣強硬。「既然城主將小姐的後事交託給向總管,那麼斬離就先告辭回辨惡城調兵,再往三國商借兵將。待斬離回織雲城那一日,就是派兵征討索羅國的那一天!」

  「此舉,斬將軍可是想仔細了?」向禹徐聲問,波瀾未驚。

  「自然!」斬離斬釘截鐵道:「奪妻之痛,殺妻之恨,豈能等閒視之?!」

  向禹凝眼看他。「好,那麼在下也不勸斬將軍了,向禹會將此事轉告城主,說明斬將軍的意向。」

  斬離愣了愣,他原以為向禹會起而附議,將織雲城的兵權交由他調度。

  「在下受城主所托不敢怠慢,這就先行辭過,全力辦事。待將軍離開那日,向禹再為將軍送別。」

  「不必了!」斬離口氣透露不滿。「總管要務在身,不須為斬離送行,把小姐的後事辦妥要緊!」

  向禹笑了一笑,做個揖,然後就轉身離開。

  斬離瞇起眼,陰沉地瞪視向禹的背影。

  打從他來到織雲城,得知城主於織雲城內大小事,必先請教過這姓向的,他就試過與此人交際,奈何此人皮笑肉不笑,陰沉難測,無論他如何討好,也總是與他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當時他已經對這姓向的十分不耐煩!如今小姐已死,他必須為自己盤算,以免人與勢兩失,兩頭落空。現下他盤算已定,倒不擔心城主不將織雲城兵權交給他。這數十日來,他已摸透織雲城的兵力,單就東營那不足萬員的弱兵,待他調遣辨惡城大隊兵馬前來,打著為小姐聲討公道的名義,慕義不能不為他打開城門,屆時勢比人強,慕義畏於他強盛的兵力,必定要將織雲城的兵力無條件交付給他——  到時他想控制、甚至佔有這座織雲小城,就如探囊取物,根本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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