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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辛卉    


  結果,他沒有表現出絲毫留戀,她卻為他的無心之吻而方寸大亂,心動不已。

  僅僅短暫一兩秒的四唇相貼,卻猶如一記難以磨滅的火燙烙印,她的心窩揪緊發熱。

  然而不管是他的無意或她的自作多情,命令他不准靠近卻又渴望他的親近,這種極度矛盾、幾近錯亂的心理,令翎淑倍感惱怒無措,火熱的心像突然被丟進冰水之中,溫度遽然下降,心口發涼。

  「哼!」她兀自生著悶氣,默默覺得自己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白緒忠重新坐回原位,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她,果然發現她的臉色臭氣沖天,顯然正在氣頭上,只差頭頂沒冒煙罷了。

  他不得不認為她對剛才的「意外」耿耿於懷,恨之入骨的程度,大概到了想將他大卸八塊的地步。

  為了確保人身安全,他不動聲色的往椅子邊緣移動,拉開兩人的距離。一天之中,他就佔了她兩次便宜,一次是襲胸、一次是強吻,縱使全是無心之過,但她肯定已經把他編入色狼的行列,貼上下流的標籤。

  他的一世英明在老天爺的作弄下,早已毀於一旦了。

  白緒忠悶悶的想著,意外發覺自己居然莫名地在乎起她的看法,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稍微思考過後,他仍推敲不出確切的答案,索性作罷,不再思考這惱人的問題。

  路途還很遙遠,在雙方的互相誤解下,白緒忠相翎淑陷入類似冷戰的僵局,氣惱自己更甚至對方的態度,只是在沉默之中,卻反而使對方的存在感更顯得巨大,越不想在意,越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緒和目光……

  沿著緊挨著素有「地獄之谷」的死亡公路行走將近五個鐘頭,雖然一路驚險不斷,也總算是平安抵達目的地。

  到達天角村,他們好不容易到有一間小旅館可供住宿,老闆見他們是外國人極需要房間休息,恣意哄抬價錢,把費用提高了好幾倍,大敲竹槓。

  想換一家也不是沒有,不過得再走上一個鐘頭,老闆就是料準這對年輕男女沒足夠的精力再往前走,才會肆無忌憚的獅子大開口,索價高昂。

  翎淑對身旁的男人猛使眼色,把討價還價的重責大任交付給他,要不是她的英文不行,早就跟老闆吵起來了。

  「我們預算有限,請你高抬貴手,算便宜一點。」白緒忠出面和老闆交涉,口氣不差。

  老闆揮揮手,強硬說道:「沒得商量,一口價,一人一百美金。」

  擺明了趁火打劫。

  「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兩個人一百。」白緒忠退而求其次。

  這價格雖還是過於昂貴,但比起兩百元美金,一百塊應該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範圍。

  經過上次被當從扒竊、搶劫,差點慘死亂棒之下的驚魂體驗,他徹底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國家,這裡的人民需要的是什麼。

  一百塊美金之於來自台灣的他們,並不是筆大數目,可是在一個貧窮國家居民眼中,卻是極大的誘惑。

  千載難逢的賺錢大好機會,他們肯定不會白白放過,倘若硬要斷人財路,他深諳有何後果,所以沒要求旅館經營者調回原價。

  「一百塊?白助理,別忘了我們的錢都被搶光了!」  翎淑出聲提點。

  「你不希望再被一群人拿棍棒伺候吧?你寧願多花點錢或是把命賠上?」他壓低嗓音說道。

  聞言,翎淑不再多嘴干涉,默認了他的看法。

  白緒忠和旅館老闆周旋好一陣子,最後以兩人一百二十元美金成交,老闆還露出一副「虧大了」的表情,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筆交易。

  「一百二?白助理,我們剩多少錢你忘記了嗎?」  翎淑杏眸圓睜,很想敲打他的腦袋,搖晃他的肩膀,讓他清醒一點。

  「把銅板拿出來。」白緒忠吩咐她,自己也在隨身手提袋裡認真翻找,陸續拿出幾十元零錢擱在櫃檯上,然後寒酸的一個個慢慢數著。

  出這趟遠門,他自己帶了一些錢以備不時之需,現在果然派上用場了。

  「六十元,剛好是一人份房間的費用。」他把一堆小山般的錢幣推給老闆。

  老闆收下一大把零錢,遞給他一把掛著房號牌的鑰匙,不和藹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容。平常可是要把旅館內所有房間都租出去,才有這些收入的,現在一口氣就收齊,教老闆怎麼能不得意的笑。

  翎淑詫異的盯著白緒忠,驚訝他哪來滿滿的錢幣,像變魔術似的,有點神奇。

  「你呢?不付錢就沒有房間睡覺了喔。」經營者冷冷的語氣,帶著威脅意味。

  翎淑頓時有騎虎難下的淒涼感,她斜覷旁邊的男人一眼,觸及他的黑眸,心口倏地往上一提,蹦得老高。

  白緒忠微微努了努下巴,要她快點付賬,坐了幾個小時的車,他累得只想趕快衝個熱水澡,睡個舒服的覺。

  翎淑在他的盯視下,從口袋挖出熱熱的硬幣及兩張十元紙鈔,剛擺上桌,立即被老闆火速攔截收走,換來房間鑰匙一支。

  老闆動作之迅速,好像擔心她一秒便會後悔,帶著錢奪門而出似的,緊張兮兮。

  「走吧。」白緒忠拉住她的手腕,上樓找房間去。

  翎淑被動的走著,一邊仰望他修長精瘦的背影,心房一隅一陣柔軟,覺得本來就不甚牢固的以防又鬆動了幾分。

  他不經意的舉動,牽動了女人那條天生纖細的敏感神經,但他本身卻渾然不知有人為他不具任何目的溫柔、略嫌笨拙的體貼而芳心顫動。

  儘管他好吃懶做又膽小,與他英挺俊俏的外表不太相符,卻因為不完美,更令人覺得純摯真實,容易親近,至於不夠靈巧的一面,則讓她想替他彌補善後。

  他所暴露出來的缺點都無傷大雅,況且在關鍵時刻,他頗能依靠。

  這是多日朝夕相處後,翎淑總結出的心得。

  欣賞一個人的優點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若連對方的缺點都包容、接受,這樣的感情究竟到了什麼樣的深度,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的目光轉移到他和她色澤分明、大小差異的手,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彎彎的弧度宛若一抹輕舟,承載著他的好與壞,擺渡進入她的心湖,餘波蕩漾。

  春寒料峭的夜裡,翎淑的手心發熱,心口暖融融,不是太陽般的炙熱,而是月光照拂似的那種輕柔無負擔。

  她過於投入自我思緒當中,不慎一腳踩空,「碰」地一聲,撲倒在階梯上,呈現可笑的跪地之姿。

  疼痛感從膝蓋爆炸似的炸開來,火力強大,讓她滿臉通紅、眼泛淚光。

  所有的浪漫情杯、曖昧情思,剎那間荒腔走板、變秦走調、蕩然無存。

  走在前方的白緒忠覺得手一沉,險些被一股龐大的力道拖下樓,幸虧他眼明手快的扶住手把,否則就要發生「墜樓」慘劇了。

  逃過摔傷的災難後,他低頭看著一手拉著他的褲腳,一手撐地的「肇事者」,然後咧開嘴,不是關切她的狀況,而是開口大笑,很沒良心的笑得前俯後仰。

  翎淑五官發皺,咬牙等待痛楚清退,才緩緩吃力的起身,忿忿然、惡狠狠地瞪住他笑開的臉,滿腔粉紅泡泡頓時只剩下一堆細小泡沫,並且持續「啵啵啵」的破裂,最後只剩空氣。

  接收到她憤怒責怪的噴火眼神,白緒忠稍微控制氾濫的笑意,總算記得慰問一句:「腳還好吧?需不需要我背你上樓?」他半真半假的說道。

  「不必了,我不是玻璃娃娃,沒那麼軟弱不中用,一碰就碎。」  翎淑鼓著腮幫子,賭氣的回絕他不夠誠懇的好意。

  「我也不覺得你是。」白緒忠點頭贊同。「不需要我背的話,我無上樓了,晚安。」語畢,他拋下她而去。

  翎淑瞪住他高大的背影,恨不得將他的背燒出幾個窟窿,以消心頭之恨。

  馬翎淑,你真是鬼遮眼了,才會對這種有失風度、缺乏氣度兼不解風情的男人心動……她拐著腳,一跛一跳地找到自己的房間。

  是夜,兩人各自行動,未再碰頭。

  接下來的幾天,翎淑在天角村村民指引下,找到一名全身長滿鱗片,並且肢體萎縮退化的年輕女子,村裡的人都宣稱她是全魚幻化而成的。

  據說,前年夏天,年輕女子到海邊游泳,游著游著發現離岸邊太遠,正打算游回去的時候,平靜無波的海面突然湧出一道巨浪,她逃離不及,只能絕望的任憑自己被捲入狂狼中,在喪失意識前唯一的念頭是認定自己必死無疑。

  她的家人找了幾天,也做了最壞的心理打算,在事發的一星期後,年輕女子的家人在不抱任何期望下開始著手辦葬禮。

  豈料,事隔三天,有村民在海邊目睹有個女人從遠處往岸邊游,無論游泳的姿態或速度,都不像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

  由於景象太詭異,幾名村民站在原地盯得出神,當他們看清女子的長相,莫不感到驚慌失措,只覺得大白天見鬼了,個個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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