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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千尋    


  不過昨晚……經過昨晚,他瞭解了。

  他得再次承認,自己是個不合格丈夫,阿雪的二十億花得有些冤枉,因為他只忙著完成契約上的工作,急著想從婚姻當中脫身,並沒認真想過丈夫這個身份伴隨著怎樣的責任,而此刻他的罪惡感因品駽的質詢而提升。

  賀青珩的沉默讓品駽更加生氣,他看了一眼江璃芬所交付的紙袋,心中一股無名火竄燒。事業對他就這麼重要,重要到連妻子住院,還要把工作往病房帶?

  到底,他想娶的是藥罐子,還是阿雪爸爸留下來的公司。

  品駽口氣惡劣,將紙袋往賀青珩手上一塞。「如果你忙得需要在病房裡工作,那就回去吧,這裡有我。」

  賀青珩望向品駽。他就是那個讓阿雪想對每個人保持一點距離、留兩點生份,以免有太多不捨眷戀的男人?

  品駽也沒客氣,目光直接而坦然地與他對望。

  在藍氏企業共事一段時間了,他和賀青珩在公司中接觸的機會相當多。基本上,他們是迥然不同的兩個男人。賀青珩冷酷嚴厲,而他溫暖親切,若將公司從上層的主管級人物到基層的清潔阿桑做一次匿名投票,票選最受歡迎與最讓人敬畏退避、不願接觸的人,藍品駽肯定是前面獎項的第一名,而賀青珩則穩佔後項冠軍。

  所有人都喜歡藍品駽,據說他還是公司女同事的最佳性幻想人物。上個月公司要推派代表接受雜誌採訪,有九成的人都贊成推派他出去。

  果然這期雜誌推出,他成為當期的封面人物,不但替公司做了一次成功的行銷宣傳,之後還陸續接受幾次電視媒體的邀訪,儼然成了名人。

  「藍品駽魅力,無人能敵」這是最近在公司內部廣為流傳的一句話。

  女同事為他瘋狂,男同事與他交好,上司看重他的才幹,下屬服從他的領導。

  這樣的人對想整肅公司現況的賀青珩而言,是阻力也是助力,至於要他成為助力或阻力……就是看賀青珩的態度了。

  賀青珩接過牛皮紙袋,考慮了兩分鐘,便點點頭,說:「我先回公司。有事的話打手機給我,而阿雪床底下的鬼就留給你對付了。」

  賀青珩沒有給他回應的時間,拿起西裝外套和牛皮紙袋隨即離開。

  他……他還真的說走就走?溫和的品駽,額際瞬間爆出青筋,雙眼冒著熊熊大火,緊握的拳頭咯咯作響。

  他算什麼丈夫?阿雪怎麼會選這樣的冷血男人做丈夫?

  好,賀青珩不在乎阿雪,他在乎!他不管她的生死,他來管,有本事把阿雪晾在旁邊,就別怕他「趁虛而入」。

  連連吸幾口氣,品駽撫著阿雪的臉頰,握起她的手,貼在自己頰邊,輕聲說:「怎麼還是怕鬼?都長得那麼大了呀,不過不要害怕,有品駽在,我會把阿雪害怕的鬼通通消滅。」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他類似宣誓的言語,阿雪竟然笑了。

  夢裡,她回到了那個夏季,爸爸還在、她仍被眾人捧在掌心裡呵護的夏季。在那夏日裡,有一張大大的公主床,床上有個拿著故事書的王子,他身上沒有劍,但床底下的鬼被嚇得翻出牆外,不敢再叨擾公主的美夢。

  第4章(1)

  藍品駽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地說:「我是你的哥哥。」

  因為「哥哥」是一種合理的身份,合理得讓他可以時常出現在她的眼前。所以他來了,他待下,他照顧生病的「妹妹」。

  可阿雪不是愛黏人的小妹妹,所以她從不給他好臉色看,只是冷冷、淺淺地,像對待其他人那樣,彷彿他於自己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只是路人甲乙丙,擦過了肩便忘。

  但品駽對她就不同了。他溫和、體貼、寵溺、疼愛,那態度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只求換她一張笑臉,並且態度堅定得讓人無法拒絕。

  阿雪還在咳,咳得臉紅脖子粗,好似要把心肺全咳出來似的。

  醫生說,你的健保卡只是擺著裝飾的嗎?

  他在嘲笑阿雪,能把小病拖成大病,還真不是普通的本領。

  但阿雪哪是可以被嘲笑的,她立刻噙起淺笑回話:「我不喜歡到醫院,因為我的眼睛很特別,常常會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不該看的東西,什麼意思?」

  「比方……我看見醫生後面有個吐舌頭的長頭髮女生,醫生不覺得後領的地方有些陰涼沉重嗎?」

  她的口氣很冷、表情很猙獰,醫生不清楚她說的是真是假,卻倏地斂起臉色,轉身把病歷交給護士,吩咐說:「我換了新藥。」

  她贏了嗎?不知道,但這天過後,醫生幫她看病的速度加快許多,也不會有事沒事就嘲笑她兩句。

  她微唉氣,縱使贏了醫生,她卻贏不了意志力堅定的藍品騎,看一眼桌上的清燉雪梨,阿雪感到很頭痛。

  他是不用上班哦?如果公司員工每個都像他這樣搞,她老爸的公司怎能不倒?

  她打呵欠、翻過身,不想看他。

  「吃一點,聽說燉梨子對肺很好,奶奶特別吩咐下人做的。」品駽軟聲哄她。

  「你幹麼告訴奶奶我生病?」聽見他的話,她忍不住,猛地坐起身,又連連咳過好一陣。

  「你擔心奶奶緊張?放心,我只告訴奶奶你有點小咳嗽,沒說你咳到需要住院。」他好像看不懂她的表情叫做「口非善類」,還笑著揉揉她的頭發問:「頭髮有點打結了,吃完梨子,我幫你洗頭好不好?」

  打結?還不是他揉的,她撇撇嘴,轉開頭。

  她轉開頭,他就跟著轉到她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她不願意將就他,只好由他來將就,挖一杓雪梨,他定眼望她,表明和她耗上了。

  「奶奶說,你和舅舅一樣,肺都功能不大好,從小就容易咳。夏天的時候你該少吃點冰,冬天再找中醫,好好幫你保養。」

  品駽的話讓她聯想到小時候,自己死求活求想求他賞她兩口冰淇淋吃。

  他猶豫再猶豫,既心疼她的身體,卻又捨不得讓她失望。就這樣,在兩難中,他異想天開地把冰淇淋拿到陽光底下曝曬,曬出一團糊糊爛爛的糖水。

  融化的冰淇淋能吃嗎?她吃了,且吃得津津有味,因為……她吃進肚子裡的,是他滿滿的疼惜與寵愛。

  回憶讓她減了少許的堅持,在品駽的哄慰下,她一口一口吃掉「對肺很好的食物」。雖然她還是在心裡OS,如果吃雪梨有用,給她一車子,她馬上出院。

  見她乖乖把東西吃掉,品駽像對待小孩那樣,替她擦擦臉,還給她一瓶礦泉水漱口。這待遇,只有一百多年前的慈禧太后有過。

  品駽從浴室裡拿出洗髮乳、水桶和毛巾,「傢俬」備得很齊。他笑著對阿雪說:「先坐在床上洗,洗乾淨了,我們再進浴室沖水,免得感冒。」

  「不要。」阿雪別過頭,做最後反抗。

  「乖一點,你頭髮這樣油膩一定很不舒服。心理不舒服,身體也會跟著不舒服,身體不舒服,病就好更慢了……」

  他一句句地講,像嘮叨的老太婆,可是他和順的口吻,溫柔的表情,讓人無法與他對峙,無法對他發脾氣。

  她沒說話,他便當作她默許。

  他打開電視,轉到阿雪最喜歡的旅遊台,節目裡正播放著加拿大的鮭魚回游,那景象壯觀得讓阿雪微微張口,整條藍色的大河因為大批鮭魚的湧入變成紅色,觀光客的這岸驚呼,瞧在對岸捕魚,鮭魚的數量多到……她終於理解「水瀉不通」該在什麼時候使用。

  在她驚訝不已時,一股暖流流過她頭頂,他沒經過她的同意,就開始幫她洗頭。

  她本來要說:不必麻煩,等我老公來,他會幫我洗。

  她本來要說:如果你沒事做,請快點回公司,免得小麻雀老是Call你。

  可她本來要說的話被回游鮭魚塞進肚子,而他,洗得謹慎小心,半點水都沒滴進她的衣領。品駽不是學美發的,但因為用心,那股流到她頭頂的暖流,順著頭髮進入腦子再入了她的心,溫溫的,暖暖的。濴炎的香甜漾起,閉上眼睛,她感受到他指腹間傳來的溫柔情意,彷彿她是世間最貴重的寶物般,需要仔細珍惜。

  這段時間裡,他最常做的事是懊悔,懊惱那個錯誤決定,他說:「阿雪,你太固執,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已經搬出家裡?」

  「說了又如何?你會趕回來嗎?」不會,他是四姑姑最聽話的兒子,他永遠順著四姑姑的意思行動。

  「我會,還會帶你一起出國。」阿雪十八歲的聖誕節,他錯失了她的行蹤,也錯失邀她一同返美的機會。之後,他在電話裡提過千百遞,而她,始終是保持沉默的聽眾。

  「那時你沒有開公司,打工賺的錢有限。」

  她本想再加一句「養一隻小麻雀不夠,還想添上一隻懶貓?」可是諷刺的句子在他溫柔的手指穿過發間時,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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