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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黑潔明 「六年了。」一旁蹲在水盆邊洗著蘿蔔的吳大娘補充。 陳三嬸點點頭:「對對,六年了。六年前,也是差不多現在這個時節,剛入秋而已,少爺就帶著白露姑娘回來了,說她昏倒在官道上,他剛好經過,就將她帶回來了。當時她真的是只差一口氣而已,在鬼門關徘徊了好一陣,後來終於醒來時,夫人問她姓啥名啥,她卻什麼也記不得,少爺想正巧撿到她那時正是白露,便直接喚她白露了。」 站在爐子旁炒青菜的梁媽聽了,也忍不住補充插話:「說到這,我還記得她剛來時,唉喲,那個臉色真是嚇人的白,全身上下瘦得像是紙片一般,好似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似的,咱們都以為她挺不過去呢。」 陳三嬸聽了,歎了口氣,道:「唉,白露姑娘也是個可憐人,我瞧當年應是遇到了強盜,被搶了,才會一個人孤苦無依的倒在路邊,連自個兒姓名都忘了,更別提記得家在哪啦,幸好遇到了好心的少爺,否則恐怕早死啦。」 吳大娘點點頭,道:「說的是,但她人也好,曉得知恩圖報,病一好,就開始接手藥鋪子的生意。這些年,宋大夫這兒若不是因為白露姑娘,那義診可是沒法撐這麼久的。前年藥材大漲,若不是白露姑娘早些年就想到要和附近農家合作,自行栽培種植一些常用草藥,我看光是義診的藥錢,那就是個天價啊。」 「是啊是啊,所以我說啊,少爺這麼少根筋,和白露姑娘天生就是一對,有了白露姑娘幫著他,老爺夫人也會安心些。」 「咦?可我聽說,少爺這回去揚州,就是為了要娶鳳凰樓的銀光小姐耶。」 「才不是,你搞錯了,我家大梁和我說了,少爺和老爺夫人是去喝喜酒的,不是要去娶老婆的。」 「是嗎?那就好,否則少爺出趟門,若帶了個新娘子回來,要白露姑娘情何以堪?」 聽著幾位大娘你三舀、我一語的,他一邊啃著雞骨頭,一邊忍不住插話,再問:「大娘,白露姑娘對少爺有意思嗎?」 吳大娘拿起菜刀將蘿蔔切塊,道:「呿,我就說你們男人傻的,一個姑娘家,要對少爺沒意思,哪能這般替一個男人顧頭顧腳、噓寒問暖這麼多年的?」 陳三嬸跟著擦腰點頭,說:「是啊,我說小蘇,你可少打白露姑娘主意,雖然那天呢,她是親了你的嘴,可醫者父母心,那只是為了救人,為了灌氣給你,沒別的意思,你甭想岔了。」 「她什麼?」 沒料到會聽見這消息,他雙眼瞪得老大,瞬間倒抽口氣,差點被雞骨頭給髏到,頓時嗆咳了起來。「她親——咳咳——親了我?咳咳——什麼時候的事?」 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你落水那天啊!」 梁媽揮舞著鍋鏟,轉頭看著他警告說:「若不是那天白露姑娘灌氣給你,你啊早嗝屁升天去見閻羅啦,所以你要知道感恩,少爺回來後,你少對他亂說話,別壞了白露姑娘的姻緣,知道嗎?」 瞧著身前這三個手拿菜刀、鍋鏟、湯勺,皮笑肉不笑的大娘,他眨了眨他的大眼睛,忽然間瞭解,方纔他是在套她們話,她們卻也合算著要警告他,才會說出那些白露姑娘人有多好,少爺又對白露姑娘有多大恩情,他又欠了這兩個人多少債的這些話。 所以他捧著湯碗,咧開油嘴,露出無辜的笑容說:「當然當然,這種事,我絕對不會四處去說嘴。不過,那天在場的人,恐怕不只我一個吧?」 「這你放心,咱們大夥兒心裡都有底,白露姑娘若不是為了救人,是不會主動靠近男人的,那天她會那麼做是不得已的。」 「沒錯,白露姑娘不太喜歡男人,你沒事別去招惹她,別靠太近,她會怕。」 咦? 他一怔,脫口再問:「她不喜歡男人?你們不是說她喜歡宋家少爺?他不也是男的?」 聞言,幾位大娘竟異口同聲的吐出一句。 「少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不也都是男的?難不成宋應天不是男人?他好笑的在心中想著,卻不敢說出口。 陳三嬸瞠目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說:「少爺是少爺啊,在白露姑娘心目中,少爺是不一樣的。」 聽到這一句,吳大娘和梁媽一塊兒頻頻點頭同意。 「對,少爺是不一樣的。」 他不瞭解那傢伙到底和一般男人有哪裡不一樣,難道他沒有小雞雞?思及此,他差點笑了出來,但及時忍住了。 不過若白露真是宋應天救回來的,或許對她來說,宋應天真的和其他男人不一樣吧? 話說回來,她們說她會怕? 他回想今早那女人如冰山一般,冷酷鎮定的模樣。 唔,嗯…… 不,他不認為她會怕。 或者她會? 她的脈搏確實是跳得太快了點,那張臉也太過不動聲色了。 不管怎麼說,她昏倒路邊又失去記憶這件事,實在是太……方便了些。 白露沒有爹娘。 她用的是肯定句呢。 說真的,他可不認為她是真的失了憶。 第3章(1) 雞飛狗跳。 這一早上,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出別的詞彙能形容了。 先是做水車的工匠師傅完全聽錯了水車要作的尺寸,後是來求診的病人失手打翻了浸泡了三年的藥草的油罐子,跟著住在附近的王大娘怒氣沖沖的來抱怨她家的牛被藍藍咬死了,彷彿是嫌她不夠忙似的,春鈐接著驚慌失措的跑來通報,少爺釀的藥酒被偷了。 雖然事多如山,但也得一件一件去解決。 她改掉了水車設計圖上的尺寸,設法安撫那打翻了油罐子的病人,並試圖和王大娘解釋藍藍並不會隨便亂咬家畜。 「我們一日三餐都有餵食藍藍,它並不會隨便去吃外面的東西。」 「白露姑娘,不是我來瞎鬧,你想想,咱家阿牛肚子上那麼大一個齒印,那不是老虎咬的,難不成是人咬的?」王家大嬸火冒三丈、比手畫腳的邊說邊比,模樣誇張,還得理不饒人的轉身對著來排隊看診的客人們道:「鄉親們,大家來替咱評評理,有人的嘴會像西瓜那麼大嗎?」 沒料到她真會這樣鬧起來,她一愣,怕擾著了廳裡看診的老爺夫人,不禁道:「要不,咱們先去看看那頭牛的狀況?」 王大娘眼一瞪,蠻橫的道:「都被咬死啦,肚子上被咬那麼大一口,還能不死嗎?還看啥?」 聞言,她露出微笑:「那大娘您現下是想如何?」 「想如何?你說呢?我家就阿牛這麼一頭牛,養了五年啦,平常陪著咱們下田耕作,收成了還幫忙拉車,現下它被你們宋家的老虎咬死了,你要咱們怎麼過活?」 藍藍年紀大了,就剩那口中看不中用的牙,其實早咬不動啥,附近鄰里都知道,瞧她這模樣,擺明是來敲詐的。 一時間,有些惱,正欲開口,卻聽得身後傳來一句。 「這位姊姊。」 她一愣,不禁回首。 出聲的,不是別人,是那姓蘇的。 他面帶微笑,露出潔白的牙,可那聲姊姊,喚的卻不是她,而是她前頭的王大娘。他手提著一隻陶甕,身旁跟著那頭大白虎,繞過了她,當他經過她身邊時,她聞到了熟悉的藥酒味。 那讓她再一怔,不禁微微睜大了眼,忘了想後退的衝動,反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聲質問:「你陶甕裡裝的是什麼?」 他看了她一眼,厚著臉皮笑著回道:「酒啊。」 一股濃厚的藥味,隨著他的口氣,迎面而來。 不可能,他不敢的。 但那味道,該死,她不會錯認,那是少爺釀的藥酒。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姓蘇的如此膽大包天,可她更敢和人打賭,他陶甕裡裝的絕對是少爺的藥酒。 「你——」 「白露姑娘,光天化日下的,你這樣抓著我好嗎?」他露齒一笑,提醒她: 「大伙都在看呢。」 察覺自己的行為,她猛地回神,這才像被燙著似的,迅速收回了手。 她一收手,他立刻轉頭直衝著王大娘笑,張嘴又喊了一次。 「這位姊姊。」 「咦?是叫我嗎?」王大娘愣了,大眼圓瞪。 「是啊。」他笑容可掬的道:「你說你家阿牛被藍藍咬死了,是嗎?」 「咦?呃,當然。」被那聲姊姊哄得紅了臉,王大娘恍了一下神,慢了半拍才發現那頭大老虎就跟在他身邊,驚得她往後連退好幾步,忽又回神,道:「噹噹噹……當然是被它咬死的,你……你可別以為叫這頭虎出來,咱……咱家就會害怕,光……光……光天化日下的,大大夥兒可都在看的。」 「放心,它很乖的。」他搔了搔藍藍的後腦,笑看著她說:「我帶它出來,是因為你說它是兇手,既然是兇手,咱們可也要防著它逃走是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