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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黑潔明 兩次、三次……幾百次之後,它變得再也不敢伸手爭食。 久而久之,就算食物直接砸中了它,即使已經餓得半死,它卻連伸手拿起來咬一口,都不敢。 每次吃飯時,它總是只能看著大家搶食,自己則留到最後舔舔被吃到一乾二淨的骨頭,只要偶爾能嘗到一點點肉渣,它就已經很高興了。 就在小妖們搶成一團時,突然前方大桌上,傳來一聲巨響! 所有的小妖們都嚇得不敢亂動,奏樂的和跳舞的,全都停了下來,躲到一旁。 一位頭上長著雙角的魔人,憤怒的拍著巨大厚實的圓桌,咆哮出聲。 「你這混帳!說什麼人類很好說話?瞧你出的鬼主意,什麼只要和那人類的王說,我們能幫他贏了這場仗,他一定會願意獻出白塔的巫女,結果呢?現在我們這邊已經死了兩個,傷了一個,你竟然還要再派人去試?」 「不過死了兩個,受了點小傷,有什麼大不了的?」被他吼罵的魔人,老神在在的坐在位子上,用長長的尾巴搔了搔耳朵,一邊舉杯喝著酒,一邊道:「白塔的巫女,是那一族的後代,她的血與肉可比仙丹妙藥!」 「阿塔薩古都是那一族的後代,吃了他不就成了,何必費事去搞那巫女!」 「囉唆,都吃了不就成了!」另一位開口叫囂。 「都吃了?你是想和那一族再開戰不成?」 「為什麼不行?打就打啊!誰怕誰!你這膽小鬼!」 「你說什麼?」 一時間,魔人們互相齜牙咧嘴。 最先吵起來的兩個,還跳上圓桌,打了起來。 「我宰了你這王八蚤!」 「來啊!你以為我怕你嗎?」 頭上有角的綠皮妖怪,張開血盆大口就往前衝,紅皮妖怪卻用長尾巴橫掃過來,重重的打在綠妖的腰腹上。 「殺了他!殺了他——」 妖魔們在旁大聲鼓噪,桌上那兩位則互相撕咬鬥毆著。 剎那間,血肉橫飛。 可沒有多久,勝負就見分曉。長尾巴的紅皮妖怪,折斷了綠皮妖頭上的一根角,咬掉了對方肩上的一塊肉,一腳踩在他身上,張開嘴就要將其整個吞食掉,前方卻傳來冷冷的聲音。「赤尾。」那冷到叫人發顫的語音,讓整座巖窟都安靜了下來。 紅皮妖怪一僵,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坐在主位上的大人。 「放開他。」皮膚白哲的大人,張開艷紅的嘴,淡淡的說。 看著大人,赤尾雖然不爽,但仍停下了動作,不過卻沒退開,只是踩著青角,陰沉的說:「大人,龔齊雖然承繼了那一族之血,但極為淡薄,吃了也沒用,可白塔的巫女不同,她承繼了極為濃郁的血。我見過她,說算離了三里遠,也能聞到她身上那芬芳的香味…」 想到那美妙的味道,他口水忍不住流了出來。 伸出腥紅的舌頭,他舔著嘴,貪婪的看著大人道:「她的血肉,必能讓我族擺脫那一族和人類在我們身上下的禁制,大開魔境之門,讓我們重回人間。」 打輸的青角,雖然被踩在赤尾腳下,卻依然忿忿不平的低吼著:「白塔的巫女只有一個,也只夠我們之中一個回到陽光之下!」 赤尾斜睨著他,獰笑著指出:「不,她夠的,只要將其下咒,讓之不死就行了,到時候,你想吃多少次都行。」青角怒目以對,「但現在,你說的那個龔齊根本不肯獻出巫女——」赤尾涮地甩著長尾巴,打掉了青角的話。青角火大的咆哮出聲,在他腳下掙扎著,卻無法動彈。赤尾瞇著眼,收緊腳上的爪子,讓利爪陷入青角堅硬的胸膛中。 青角痛得臉孔扭曲,赤尾低下頭來,將靈活的尾巴移到嘴邊,一邊舔食著尾巴上青角的血,一邊瞇著眼,垂首看著青角,邪惡的道:「他一定會肯的,我聞得到那個人類強大的慾望,他想贏,很想很想,只要再輸幾場仗,他就會肯了。」 「你確定?」 大人再次開了口,那讓赤尾抬起了頭。 他用那細小的眼,瞧著皮膚光滑潔白的大人,回道:「確定。」 「那就去吧。」大人冷睨著他,「但這一次,你得自己去。」 赤尾一僵。 他們要穿過封印到人間,只能使用魂體,很耗力氣,而且有多重的限制,他的本體無法離開魔境。但魂體太過脆弱,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類傷害殺死,若留得太久,照到陽光,他的身體一樣會受傷,甚至死亡。 雖然如此,但他憋得太久,也悶得太久了。 他抬起了頭,看著大人,開口。「好,我自己去。」 「若事成,我必有賞。」大人起身,轉身就離開了。「謝大人。」 赤尾跳下了桌,也掉頭走了。 被踩在他腳下的青角,直到這時才有辦法爬起來。 他羞惱不已,卻不敢再亂來,只得帶著一干手下們,掉頭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圓桌旁的魔人,各自帶著自己人離開。 原本忙著吃殘渣的小妖們,迅速的收拾著桌上的杯碗瓢盆,不一會兒,整座巖窟的妖怪就走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在牆角邊的它。 直到大魔小妖們都不見了,它才敢緩緩站起身,開始打掃這座巨大的天然廳堂。 黑漆漆的洞裡,青藍色的燈火顯得特別明亮,把一切都照得陰森森的。 它把剩餘的骨頭、果核,和其它殘渣碎屑聚集在一起。 以前它總會乘機舔一下骨頭,但最近,它卻老想著甜甜香香的白米飯。 咕嚕—— 可惡,肚子好餓。 它聊勝於無的拎起地上一顆被壓爛的果子,扔到嘴裡。「你這個垃圾!還鬼混!」果子才入嘴,還沒嚼呢,驀地,一隻大腳就踹了過來。轉瞬間,它就被踢得老遠,若非廳裡空曠,它早撞牆了。但主人卻沒有停下來,只是大踏步走了過來,一腳又一腳的踹它。 「泥帳東西!這些果子是你能吃的嗎?你這垃圾,他媽的以為你是老幾?我告訴你,就算這裡的食物斕了,變成泥了,你都不准放進你那張臭嘴裡!」 雖然痛得要命,它卻不敢躲,只能抱著頭蜷成一團,顫抖的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下次?還有下次?」 主人的怒咆,隆隆的迥蕩在巖窟之中,一腳踩斷了它的腿。 它痛得流出淚來,卻仍嚇得趕忙改口:「對不起,沒有下次,我不敢了、不敢了!」 「媽的!踹你都浪費我的力氣!」頭上有黑色獨角的妖怪,不爽的停了下來,口沫橫飛的對它吼道:「快把這裡掃乾淨!」 不敢多加遲疑,即使全身痛得要命,它依然立刻跳了起來,忍著痛,一拐一拐的拖著斷掉的腳,快速的整理著髒亂的地板。 「快一點!」他將地上一根粗大的骨頭朝它踢去,正中它的後腦。它被那根骨頭打中,往前撲跌在地,摔進了身前那堆成小山的垃圾堆。「哈哈哈哈!」旁邊端著油桶要進來替燈火加油的小妖們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來。「瞧,那只垃圾真的變成垃圾了呢!」 「哎呀,它平常臭得要命,垃圾還比它香呢,你這樣說可污辱了垃圾。」 「沒錯,那傢伙渾身人臭味,垃圾都比它香啦!」 幾名小妖怪嘻嘻哈哈的嘲笑著它。 當它一頭栽進那黏糊糊,充滿了口水、殘渣、骨頭、泥巴的垃圾中,聽到那些嘲弄譏諷時,一股模糊的、熟悉的憤怒湧上心頭。 但是,當它聽到主人的腳步聲靠近時,害怕再次被毆打,它立刻嚇得再爬了起來,抖著手將所有被撞散的垃圾收拾好。 它是所有的妖怪之中,最沒用的一個,就連端盤子、倒燈油的資格都沒有,只能負責收拾地板上的垃圾。 這個認知,在很久以前,曾讓它沮喪難過憤恨不已;但如今,它早已失去了那些情緒了,就算有,也不敢表現出來。 它認分的在主人的監督之下,清掃著骯髒的地板。 就在它終於清乾淨時,一位身穿白衣的魔人,從中間那個通道走了出來。「烏鬣。」主人一見那人,立刻跑了過去,卑躬屈膝的微笑開口。「白鱗大人,您叫我?」白鱗大人,並不是大人,他是負責服侍那位真正的大人的魔人。 雖然隔著大老遠的距離,它依然不敢正眼看他,白鱗大人不是它能看的人物,所以它低著頭,繼續清掃著身前的垃圾。 「東西來了,叫那垃圾去門口拿回來。」 「是,我馬上叫他去。」 主人回過頭來,吼道:「喂!你聾啦!快給我滾過來!」 不敢怠慢,它手腳並用,快速的奔跑過去,眼角卻瞄到白鱗大人捂著口鼻,一臉嫌惡的看了它一眼。 那一眼,很冷很冷、教它心頭打顫。 然後他轉過身去,快速的從通道離開。 它知道,白鱗大人認為光是看到它,都是髒了他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