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樓雨晴 > 君恩(上·定情篇)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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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樓雨晴 「去!」堅定一句,侍婢立即領命而去。 袁青嵐閉眸,淚水自蒼白臉容簌簌而落。 見狀,他心下已有幾分了悟。 大夫來了又走。 嚴君離親自送大夫出觀竹院,溫聲請托。「有勞大夫了,今日之事,還請守口如瓶。」 「老夫曉得。全梧桐縣皆知您與袁家小姐婚期就訂在下月中旬,在這兒先祝您白首偕老,舉案齊眉。」 嚴君離不置可否,送走大夫後,緩步回到品竹軒,靜立房外許久,裡頭的人仍是呆坐著,芙顏如雪,無聲落淚。 他輕歎。「你都沒什麼話要說嗎?」 「我——」她一顫,無語。 「我問過你不止一回,你若心裡有人,早該對我明說。如今婚期將屆,你要我如何成全你?」 袁青嵐瑟縮了下,緊抿著唇。 嚴君離見狀,也不免動了氣。「說話!你什麼都不說,我怎知該如何處理?當初信誓旦旦,說無論生死,今生已是嚴家人的是你,難道不該給我個交代?」 他不是不痛,欺騙、背叛,他沒一樣少受了,她還能哭,那他的難堪屈辱又該向誰哭去? 「我……不是有意的……」袁青嵐開了口,輕輕的,嗓音微啞。「我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藏在心裡,很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回頭過,沒有發現我悄悄追隨的目光……我以為……這輩子就是這樣了,真的,我沒奢望過什麼的,我以為我可以認命。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回頭、看見我了,抓住我來不及移開的目光……我要怎麼辦?突然之間,我很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認命,我想——愛一回。」不顧一切,去愛這個刻印在心底許多年的男人。 「我無意使你難堪,只是——我控制不了自己。」那個男人,隨便一個回眸,就能奪去她全部的呼吸、靈魂顫動,他是火,教她奮不顧身,飛蛾撲火。 「那男人,是誰?」他希望她親口對他說。 她渾身一顫,閉眼痛苦地搖頭。 「我早晚會知道,你都有了身孕,總該退了親,讓他娶你過門。」 「不可能的——」嚴君離有得選擇,她卻沒有。 這輩子,早被規定要嫁嚴君離,結不成這個親,她毀了,袁家也會與她一同毀去,最終她會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奢望過什麼。 那個人……不必與她一同蹚這渾水。 見她如此保護那人,嚴君離心頭五味雜陳。 她是真心愛小恩的,但是小恩呢?可有幾分真心?抑或——只是存心利用? 「這事,讓我再想想。」 嚴君離深思過後,告訴她—— 「去探探那人的心意,他若有意娶你,我退婚;若不願,咱們婚事如常。」 袁青嵐倍感意外,沒料到他會作下這樣的決定,原本,她都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她苦笑,搖頭。「不必問了,他不會娶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為何?」 「他不愛我,於他而言,那或許只是一場露水姻緣吧!」 嚴君離訝異地挑眉。 明知如此,她還不顧一切,把一生都給搭了上去? 「我以為,你會怨恨他毀了你一生。」 袁青嵐搖頭。「不是那樣的。從一開始,他就擺明了心不在我身上,不曾謊言誆騙,露水歡情,願者上鉤,誰也沒得怨尤。」 「……」她真的很愛那個人,明知對方有心勾誘,還是義無反顧,縱身往深淵裡跳。 嚴君離揉揉疼痛的額際。 還能怎麼辦?小恩哪小恩,你這回真給我出了棘手的大難題。 心裡不是沒有氣惱的,氣那個人做事太極端,絲毫不留餘地,自己贏不了,也要弄得所有人全盤皆輸。 說到底,這性子也是他慣出來的,從來都捨不得責罵,將他縱容得不知天高地厚。 最無辜的是袁青嵐,好好的大閨女,無端端捲入他們兄弟的恩怨裡頭,他能眼睜睜看著她身敗名裂嗎? 他心知肚明,嚴知恩是衝著他來的,這是他的報復。而袁青嵐卻是因他而受累,他難辭其咎。 思及此,心頭有了定見—— 「我娶。婚期照舊,腹中孩兒有我擔待。」 二之三、喜燭不憐斷腸人 袁青嵐那頭是怎麼與嚴知恩說的,他不清楚,也沒問,總之,事情是讓他給壓了下來,維持著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儘管底下,是無法自欺的暗潮洶湧。 直到成婚的前一晚,總算等來嚴知恩。 他知道他會來,也一直都在等著,能忍至這一刻,還真沉得住氣。 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在門外,問了句:「你當真要娶她——」 「這事,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是,你是說過。」是他錯估了。 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你這人,一輩子都擺著清高無私的聖人姿態,襯托旁人的卑劣濁穢,我早該料到的。」 嚴君離斂容,音律微沉。「你做事太不擇手段,不為別人留餘地,更不為自己留退路,終有一日,會嘗到苦果。」 在這件事上頭,做錯事的人是他,自己不曾指責過一句,那已經是他最底限的寬容,他不可能永遠無底限地放任他。 會教訓他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沒脾氣,能容忍尚未過門,未婚妻便讓你丟盡顏面、綠雲——」 「小恩!」嚴君離沉聲一喝。「我欠你的,大可衝著我來,何必牽連無辜?」 「無辜?」他嗤笑。這個人,怎麼活到這把年紀了還如此純真?「我迫她了嗎?這事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同情她,但是享樂快活她一樣也沒少得——」 啪! 一掌揮去,阻了話尾,他怔然止聲。 「讀了多年聖賢書,就教會你一嘴刻薄?為什麼我會把你教成這樣?」女子清譽,豈容拿來說嘴? 「……少用一副老子口吻訓人,我不是你兒子。」他悶聲吐出。 嚴君離垂下肩,一瞬間深沉倦意襲上心房。「我什麼也不是,說的話又何足輕重?是我一廂情願,還妄想能重拾往日情誼。」 嚴知恩掀掀唇,又緊抿,最終仍是選擇沉默。 「你……我再問最後一次,你當真非娶她不可?」 嚴君離歎氣。「過去,是我太縱容你了,我早該讓你明白,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盡遂你意。」 他點點頭。「算你狠,我願賭服輸!」一轉身,出了品竹軒。 「小恩!」嚴君離追上前,遲疑了片刻,仍是問出口:「你對青嵐,可有幾分真心?」 「真心?」他回眸,笑中竟有幾分蒼涼。「最真的心意,永遠是藏在靈魂最深處,因為太脆弱,一碰就疼,所以永不教誰觸著,只能留待午夜夢迴,獨自面對。這種心情,你一生也不會懂。」 最真的心意,是藏在靈魂深處,這種心情,你一生也不會懂—— 今日,是嚴君離的大喜之日,一整日他卻顯得心神不寧,想起前一日,嚴知恩臨去前那番話、那一記幽涼眼神,心緒便莫名地浮動。 尤其,整日來都不見那人身影,直至婚禮結束,都沒見他出現。 神思不定地將袁青嵐迎娶進門,夜裡,進了新房,面對一生一回的洞房花燭,又是另一番煎熬心情。 揭了喜帕,只能相顧無言,任窘然沉寂蔓延在兩人之間。 「你——」他清清嗓,一開口便察覺她繃緊了身子,更顯驚慌。 她的心事,他懂得。 以往,若在未發生那些事前,他們或許還能試著為這樁婚姻努力看看,如今知她一顆心全繫在嚴知恩身上,他又怎還能若無其事與她成為夫妻? 成親,是權宜之計,為替她解困,不致犧牲在他與小恩的意氣之爭裡。 他終究是個男人,沒那般寬大襟懷,身心皆不屬他的女人,他不逼迫,亦無須屈就。 退開一步,他溫聲道:「忙了一日,你也累了,早點歇著,我還要去書房看一會兒書。」 這是給彼此一個不難看的下台階,他今晚不會再進這間房與她共枕,不只今晚,往後的每一夜也不會,他與她都心知肚明。 將寢房讓與她,心忖這一身喜服太顯目,打算繞往逸竹軒更衣,在那兒睡上一宿。 如今鬧到這步田地,小恩是不可能再回來了,橫豎地方空著也是空著。 才出了品竹軒,行經園子,便見前方水池畔,月下獨酌的身影。 他還以為,往後如非必要,那人是不會再進觀竹院來,誰知整日不見人影,竟是窩在這兒。 嚴君離更換行進路線,改朝他走去。 地上已零零落落擱了六、七個空壇,甫靠近便覺濃濃酒氣撲鼻而來。 是今朝醉。 小恩十三歲時與他一同釀製的,一直藏於府中酒窖。 那時一共釀了十壇,記得對方說過,找一日要一口氣喝光它。 「哪日?」 「不是大喜就是大悲的那一日吧!」小恩不甚在意地回了句。 他是喝了多久?莫不是在這兒窩了一整日,喝他口中這大喜大悲的今朝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