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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艾林    


  「喲?福晉病了?那我就去回太后的話,請太后別再等了,你不知道太后一見不著——」王六拍拍膝上的土,哭喪著臉說道。

  「別囉唆了,太后著急。」康敬打斷他,讓隨從把他帶了下去。

  王六點頭哈腰,連連陪笑地離開軍機處。

  第9章(2)

  康敬神態如常地把手上緊急的事交代下去,便向同僚告了假,帶著隨從,匆匆離開軍機處。

  在燈火幽暗的夜裡,他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爺,是回府嗎?」隨身侍從站在宮門外的四人抬大轎前,恭敬地問道。

  「去國子監。」

  「喳。」

  踏上四人抬軟呢轎子,轎夫們急遽起轎,直奔城北的國子監。

  剛停在國子監前的牌樓底下,國子監當值官員就迎了出來,一見身披莽袍、氣宇不凡的貝勒爺,連忙上前巴結,康敬沒動聲色,讓隨從向官員打聽那宋思凡的下落。

  「爺,宋先生今日沒來過國子監,還說今日該他授課呢。」機靈的隨從很快打發走值夜官員回來稟報,「小的還問到宋先生的住處,聽那個人說,他就住在後面的胡同裡。」

  沉吟半刻,他掩飾住心事,沉穩地道:「你去,看看他在不在。」

  「喳。」隨從腳下生風,消失在夜色裡,一袋煙的工夫,他又小跑著回來,臉色沉重地回復,「爺,小的問過了,宋先生今日早晨出門後便沒再回去。」

  糟!情況不妙。不祥的預戚襲人心胸,康敬錯愕,整頓好心情說:「快,回王府。」

  事情為何會如此蹊蹺?轎子搖搖晃晃地往前行,路邊民宅裡的光亮從轎窗邊一閃而過,他的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越發陰森。

  抱著滿懷紛亂的思緒,康敬下了轎,雙手負後,邁進鄭郡王府的大門,慢慢地走向前廳。前廳此時燈火通明,鄭郡王與赫拉氏,一個來回踱著步子,一個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

  「敬兒,你可回來了。」鄭郡王一看見他,眉頭比剛才皺得更深。

  「你那個少福晉可真有本事啊,瞧瞧這時辰,她一個婦道人家,竟然下人侍女都不帶,自個兒出去了,她有沒有把你放在眼裡啊?」赫拉氏冷言冷語地譏諷,絲毫不在意兒子滿眼的冰冷。

  「春媽呢?」康敬疲憊地撫住額頭喚道。

  「貝勒爺,老身在這裡。」頭髮散亂,同樣一臉疲憊的春媽跨過了門坎。

  「福晉人呢?」

  「回爺的話,老身去買完藥回來,就沒有看見少福晉。」

  「雲草呢?」

  「雲草在東院呢,她說,她用過午膳,見少福晉睡了,她就跟著秦總管出外採買去了,回來也……」壞了,這下壞了,福晉不見了!春媽暗叫不好,「爺,會不會少福晉出了什麼意外?」

  「這在說什麼呢?好好的一大活人,要是安分守已,能出什麼意外?這可是鄭郡王府,又不是一般百姓人家。說不準是她有了異心,做了對不起敬兒的事。」赫拉氏有意無意地在暗示著什麼。

  「福晉,你也上了歲數,多積點口德。」春媽護主心切,反擊之詞脫口而出。

  「好哇,一個小小的奴才都能爬到我頭上!這個家算是完了,完了。」赫拉氏撒起潑來,從椅子上滑下來,不顧顏面地大聲號哭。

  「夠了!」康敬鼻翼翕張,陰森森地喝道。

  一陣勁風吹來,廳前的大樹搖擺了起來,無數枯黃的葉片,紛紛揚揚地墜落而下。他握緊雙拳,試圖理出頭緒,但關心則亂,此時涉及到茉兒,他就無法冷靜以對。

  這時,東西院的兩大總管都抹著汗水,小跑步地進到前廳道:「主子,我們前院後院,府內府外都翻遍了,福晉……福晉的馬車和涼轎都在府裡,今日根本沒出去過,這……」

  「這好端端的,怎麼就不見了呢?」鄭郡王更加煩躁地踱步。

  慢吞吞地將眼神掃向額娘赫拉氏,再看了看急得滿頭大汗的春媽,康敬面無表情地站立著,一言不發。

  所有人當中,只有他知道,宋思凡也沒有了蹤影。

  彷彿有什麼重物正緩緩壓在他的頭頂,他強力抵抗著,可那股力量太過強大,幾乎快要壓碎了他。

  「敬兒,你快想想主意啊!」

  「阿瑪,都快二更了,早點進屋歇著吧,這事我自有主張。」他沒有頭緒,也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茉兒的失蹤,但為了安撫親人,他穩穩地點頭。

  「爺!外面有個嬤嬤有話說,是跟福晉有關。」一個小廝壓低身子進來稟報。

  正欲回房的鄭郡王停下腳步,看了眼兒子。

  「叫她進來。」康敬沉聲道。

  一眨眼的工夫,身形臃腫的嬤嬤,笨重地出現在前廳。鄭郡王府很大,奴僕眾多,但他並不認識這位嬤嬤。

  「主子,老婆子有禮了。」

  「別囉唆。」

  「是,貝勒爺。今日晌午,老婆子正好在後門假山邊上清掃落葉,就看見少福晉抱著一個小布囊,偷偷摸摸地開了後門。福晉可能以為邊上沒人,還跟門外的男人說了兩句話,我聽少福晉叫了聲『思凡哥哥』,沒多久,老婆子一眨眼,少福晉就合上後門出去了。」猛烈的夜風從門窗裡灌進室內,蠟燭的火焰幾乎被風吹滅,火光霎時幽暗不明。

  老嬤嬤的話,令在場的人都無話可說,氣氛緊繃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你這是胡說八道!你是受誰指使來說這些話的?」春媽氣瘋了地破口大罵,她根本不相信老嬤嬤的說辭。

  「我才沒有胡說,老婆子說的這些話,對得起天地良心。」老嬤嬤無所畏懼地發誓。

  身懷武藝的春媽,握住拳頭地撲上前,眼見就要動手痛打老嬤嬤。

  「住手!還有沒有王法了?自個兒的主子偷人,還好意思打人。來人啊,把她拖下去。」赫拉氏冷嘲熱諷。

  府裡的幾個小廝得命,很快拖住春媽,客氣地把她帶出前廳。

  好似被凍僵的康敬,黑著臉,佇立在原地,他頭腦裡嗡嗡作響,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茉兒跟宋思凡私奔了?

  「早知道那個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家怎麼這麼倒霉,以後在外怎麼抬頭做人啊?哎呀!」赫拉氏沒完沒了地捶胸頓足,唯恐天下不亂。

  「閉嘴!」鄭郡王心煩地吼道。

  這算什麼?私奔?他的茉兒?康敬渾身冰涼,一句話也沒說地轉過身,帶著秦總管消失在前廳。

  「爺!」追不上他腳步的秦總管,擔心地在後面低叫。

  來到東院門口,康敬沉沉地定住潰散的心神,停下步子道:「無德,你去找博卿貝勒,叫他速速到府,我有急事相商,然後拿著我的腰牌,去通知九門提督,就說吏部有事,請他密切嚴控各大城門,國子監講書官宋思凡若出現,即刻拿下。」

  「喳。」秦總管接到命令,取過腰牌,即刻出府奔向靜王府。

  康敬屏退跟在身後的隨從,他獨自一個人,踏進東院。

  頓時,這個熟悉的院落,忽然失去了光亮,彷彿是一座靜寂的孤城。老樹在風裡淒楚地沙沙作響,如同哽咽。四周點亮的燭火,像是幽幽暗暗的鬼火。

  沒有茉兒所在的地方,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

  心房再次被沉重的痛刺穿。

  她背叛了他嗎?她終於還是選擇了宋思凡而不是他,曾經的情真意切,難道只是說說而已嗎?

  掩住刺痛的眼睛,康敬不願面對這一切。

  移動步子,他消沉地彎到東院的西側,他給茉兒準備的小廚房就設在這裡。喜愛做酥餅的茉兒,時常在這個小廚房裡消磨大量時間。

  在這個東院裡,除了寢房,就數這裡是留有茉兒最多印記的地方。

  他希望在此感受到茉兒留下的淡淡氣息,阻止他內心猛烈的衝撞。

  極深的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清醒過來的那一瞬間,無法遏制的痛疼令納蘭茉英差點又暈厥過去。

  這痛不是來自她腫起來的後腦,而是掌心,雙手的掌心正承受著前未有的折磨。由於沒有光,她看不到,不知是什麼樣的東西,深深地釘穿她的兩掌,她整個人幾乎是被釘在地面上。

  好痛!這是哪裡?

  「有……人嗎?」她提起全身的力氣,弱地出聲。

  一片漆黑裡,潮濕的空氣,帶著一股腐臭。

  她幾乎能感覺到陰寒的潮氣,從腳底升起。

  「有……人嗎?」沒有光,沒有人,她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納蘭茉英不敢移動,稍一使勁,她渾身就得承載著巨痛。

  「茉……英……咳咳咳黑暗的另外一邊爆出連串的賅嗽聲。

  她聽出來了,這個聲音是思凡哥哥的。

  「思凡……哥哥。」她用力瞪大眼睛,想在黑暗裡梭巡他的身影,但黑暗猶如一道厚厚的牆,讓她什麼都看不清楚。

  「茉英,咳咳……我們怎麼會在這裡?」他朝著她所在的方向移動,「今早你家的下人說你要見我,剛上了馬車……我就失去了知覺。茉英,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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