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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頁 千尋 他不進,燕明月自動來請,她走到門前,動手去拉雲青,他一閃身,躲了過去。 「我等不及了,既然雲青哥哥不肯來看我,只好我來看雲青哥哥了。」她不以為忤,嬌笑道。 自從二月份方家兄弟進京,她就不時尋人帶話,說自己在某處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沒把話給帶到,雲青始終沒去見自己。後來在他進宮覲見父皇時,她又讓小宮女去請,他只是拱了拱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他在怕什麼?怕父皇惱他心存非分?怕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還是怕外面的流言傷人?可她都不怕了,他怕什麼?! 「微臣問公主安好。」進了屋,雲青退開兩步,客氣地和她保持距離。 「雲青哥哥這是做什麼,好像陌生人似的。」燕明月笑盈盈地朝他湊近。 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雲青不接話,低頭躲奇葩。 「雲青哥哥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本公主會吞了你?」 「微臣這是為公主名譽著想。」 「我不信誰敢將今日之事傳出去,除非是不想要命了。」說著,她瞄了候在門邊的宮女太監,頓時,眾人身子一哆嗦,連忙把頭垂下。 「不知公主來訪,有何要事。」他心中暗自忖度,難道燕靜沒把盤算告訴燕明月,為何她癡纏至此? 「是有要事。我想知道雲青哥哥對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她開門見山,半點不保留。 「微臣對公主沒有想法。」他回答得斬釘截鐵,半分胡思亂想的機會都不給。 他的話引起她的哀怨,燕明月向前幾步,仰頭對上他的眼,低聲道:「在泉州,本公主已經暗示過雲青哥哥,難不成還要我敲鑼打鼓四處嚷嚷,說本公主於你有心嗎?」 她當然可以敲鑼打鼓、四處嚷嚷,反正到最後倒楣的一定不是她。 「微臣不敢。」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什麼敢不敢的,如果你點頭,剩下的事就交給我處理,我定會說服父皇,讓你當我的駙馬。」 「公主多想了,微臣自知身份不配,從未有過這樣的想頭。」他心中已有微怒,卻還是溫和地笑著,這來自於他從小所受的教養,讓他習慣用優雅溫煦的笑容掩蓋住譏諷與不喜。 「身份配不配由我說了算,你大可不必考慮這個。」 「共結秦晉之好,本就是兩家大事,怎麼可以不考慮?」他句句道理,音調像和風吹拂,舒暢人心,即使言下之意是拒絕。 「那是在平民百姓家,在皇家,聘嫁公主、皇子是恩典,更是賞賜。」燕明月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來,口氣轉硬,甜甜的笑臉消弭。 「微臣未建功立業,未對朝廷有半分助益,皇家毋須予以恩典。」他語氣依然平和愉悅。 第十六章 明月癡纏(2) 哼,他不要皇家恩典?那五品官位、黃金百兩、貞節牌坊,他倒是半樣不落、全數收下了。「是嗎?不是因為那個不知道分寸的方蕥兒?還是不知廉恥,隨隨便便就住在男人家裡的邵關關?」 聽見她詆毀蕥兒和關關,雲青俊朗的臉龐泛起淡淡厲色,臉上的狠戾一閃而過,輕言淺笑變成冷笑,緩聲說道:「與旁人無關,與其當公主的駙馬,微臣更願意當泉州的七品縣令。」 「你這是違心之論吧,哪有人不想要榮華富貴,只滿足當一個小窮官?清高、風骨?在外人面前裝裝就罷了,萬一老天爺當了真……那可是不划算的。」 她自信滿滿地抬高下巴,還以為自己抓准了他的心思,以為他是欲擒故縱,想維持那無用的自尊。 聽見她的話,他臉黑如鍋底,眼中瞬地烏雲密佈,本還以為她好歹是千金之軀,不至於厚顏至此,只要小心避過,待她出嫁便無事,沒想到世間竟有這般女子,真是教他大開眼界。 聲音冷了、口氣硬了,他再不掩飾對她的厭惡,臉上俱是譏誚冷峻。 「公主此話差矣,一樣米養百樣人,天底下人心千萬般,有人汲汲營營於富貴,丟失性命亦不畏怯,有人腳踏實地,面朝黃土、背朝天,有人期待一世平穩,有人但願活得精彩。憑什麼公主認定我不會滿足於七品縣官的生活,寧願做一隻被囚禁在金絲籠裡的雀鳥?」 他終於不再偽裝,而她亦無法再自欺欺人,解釋他臉上的表情叫作欲擒故縱,他的行為叫作小心太過。 倏地,一顆玻璃心碎了滿地,燕明月終於想通,他不是客氣、不是自卑自鄙,不是欲迎還拒……而是真的不願意和自己有所牽扯。 但為什麼啊?他不是很聰明嗎?怎麼不會權衡利弊,不會計算得失? 沒錯,她不否認,一旦成為駙馬,他就不能行走於朝堂、不能迎妾納通房,可她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公主,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難道那些東西加起來還能比她更尊貴? 娶了她,父皇必定予他爵位,從此吃香喝辣、衣錦無憂,自在過一輩子,他有什麼好埋怨?更別說,娶了她便是福蔭後人,否則以他一個平頭百姓,怎麼能風光子孫? 可他竟說駙馬是關在金絲籠裡的雀鳥…… 她沒辦法接受,為什麼自己不是他的選擇?為什麼比起那些低三下四的女人,和那點賺不了幾個錢的官位,他竟更想要那些? 她憤慨、她怨慰,怒火衝上腦門,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誰敢不往她跟前送,她說一不二,她要誰的腦袋、誰就得乖乖摘下來,她是這樣尊貴的明月公主,而他…… 竟然敢拒絕她? 「你就沒想過,娶了我,你可以封爵,並將爵位傳給世世代代子孫?」 「如果子孫沒本事替自己掙前途,只能依靠長輩留下的爵位過日子,微臣深深覺得,那是種深沉的家族悲哀。」 他只差沒明說,你們這群鳳凰女,於朝堂無益、於百姓無給,成天只會穿金戴銀,自以為高人一等。 養雞,雞還會回饋幾斤肉,種樹、樹會回饋甜美果實,就算沒有,也會傾其之力、允諾一方涼蔭,可養肥了這群沒有大作用的公主,卻只能得到她們的鄙視,要是能夠嫁出去和番,替朝廷國家謀和平就罷了,偏偏還不行。 有時候回過頭想想,皇帝成天想查下面官員的貪污情事,卻沒想過自己拿銀子養大一群驕縱公主,算不算另一種貪污。 人的感情很複雜,因為缺乏邏輯性,所以再怎麼精密的儀器也無法準確測量人心。 因此當燕明月知道方雲青不是說客氣話,不是自鄙,而是真心不想要與她建立關係時,驕傲被傷、自尊受損,瞬地,心頭那把怒火熊熊燃起,心裡如同翻江倒海似地壓抑凝重。 「所以,你無論如何都不肯娶我?」她咬牙,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間擠出。 「公主自有更尊貴之人可以匹配,微臣無德無才,不敢高攀。」 哼!不敢高攀?是不願高攀吧! 「既然如此,為何收下我的鐲子?」 他收下?天大的冤枉,如果當時她塞過來的是一堆狗屎,他也推不開。「微臣早已將那只鐲子交予靜親王。」 他、他把此事捅到五皇兄跟前?他連半點面子都不給她留下?他把她當成什麼?憑什麼他敢?憑什麼他能夠這樣對她? 怒極反笑,她緩緩搖頭,眼底透出兩道狠毒目光,想刺穿人似的,她詛咒恨道:「方雲青,你給我等著,不管你要還是不要,這個駙馬爺你都當定了!邵關關別想嫁你!我得不到的東西,誰都別想奪走。」 揚高下巴,燕明月轉身走出孫家大門,她攥緊拳頭、昂首挺胸,淚水卻在踏出大門那刻落了下來。 雲青長長地吐口氣,神情略顯疲憊。 此時,雲豐急急忙忙地自門外奔進來,一看見雲青,便拽住他的手臂往外走,一邊說道:「大哥,恩師谷尚書家裡出事了!」 五月中就該回來的兩兄弟,卻拖拖拉拉到五月底了還沒回到泉州,是怎麼搞的?突然斷了消息,讓關關和蕥兒提心吊膽,睡不安寧。 幸好十餘日前,雲豐托人帶回口訊,說了句:平安。 平安?就這樣?! 蕥兒把平安收下,繼續過日子,而身處過詐騙集團滿街跑的二十一世紀,關關對人性還真沒那麼大信心,中間人說平安就平安了?若他說:「方家兄弟病危,急需五百兩。」她要不要給啊? 她當然是著急的,但再急也於事無補,關關只能暗地決定,六月初過後,如果兩人再不回來,她就去京城尋人。 雲青這一離開就是三個多月,衙門裡頭的事情停擺多時,幸好雲青出門前交代得很清楚,而關關也懂得服軟,她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於是在急事發生時,懂得軟聲軟語求杜主簿出面,先把事情擺平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