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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頁     千尋    


  說完,關關轉過身,先蕥兒一步打開房門離開。

  蕥兒怔楞,面對自己的挑釁,關關要不是大事化小、幾句俏皮話推托過去,就是淡淡一笑、毫不上心,從沒像今天這般疾言厲色過。

  她被嚇著了,看著關關遠去的背影,再回頭,望見雲青滿臉的抑鬱,他和她們一樣害怕嗎?那個女人不能說、不能罵,只能依從嗎?公主真能掌握生殺大權嗎?律法真的只能保障貴人,卻是窮人頭上的一把刀嗎?

  心一陣陣發涼,她蹣跚舉步,走到雲青身邊,輕扯他的衣袖,尋求安慰似地看向他。

  雲青臉上帶著疲憊,他輕拍她的肩,歎氣道:「蕥兒,別再鬧了,這件事不是你可以說話的。」

  她想找安慰,不是想得到責備,但是……默默低頭,她無言。

  蕥兒走出屋外,她想去找雲豐,但是走到那扇緊閉的房門前,她舉起手預備敲叩時,頓時想到,二哥能幫自己什麼?對付尊貴的公主嗎?連大哥都辦不到的事,他能怎麼做?

  淚水無聲無息滑下,所以就這樣了嗎?誰都幫不了她?她和大哥之間,沒有任何結果?可那是她盼望多年的心頭事兒啊!

  第十二章  開鑿人工湖(1)

  這些天,所有人頭上都籠罩著一片低氣壓,愛笑、愛說話的關關沉默了,會鬧、會諷刺的蕥兒安靜了,連一向溫言暖語的雲青也總是若有所思,所有人都在擔心同一件事。

  不過他們並未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雲豐,他閉門苦讀,三餐都是鄭大嬸給送進屋裡的,他在做最後的沖  刺。

  沉澱數日,關關幾度猶豫後,還是敲開雲青的房門。

  這個晚上,他沒忙於公事,而是舉著杯,自窗口望向屋外的月亮,快中秋了,闔家團圓的日子即將來臨。

  「進來。」雲青道。

  關關推開門,看他一眼,問道:「怎麼喝酒了?」

  放下酒杯,雲青並不貪好杯中物,只是最近心情太悶,面對無法抗爭的皇權,他和關關一樣煩,那是種無能為力的哀愁。

  他招手讓她過來坐。「本以為酒可以消愁,卻沒想到酒入愁腸,愁更愁。」

  關關拿起酒壺湊近鼻子一聞,她不喜歡酒的嗆辣味兒,但人生總是有許多時候需要一點嗆辣來刺激。

  「人們往往想藉著酒來把痛苦給溺死,卻沒想到該死的痛苦卻學會游泳,學會在酒精裡自在悠遊。」

  他噗哧一笑,她的話很直白,卻也很生動。「這麼晚了,怎麼不睡,白天還不夠累嗎?」

  他們都煩,卻不願暫緩手邊工作,因為他們清楚,休息只會讓人胡思亂想,讓他們煩上加煩,對事情不會有任何助益,於是他們用忙碌塞滿每個讓人胡想的空間,不讓煩心跳出來擾人。

  「假話是:白天睡太飽,現在睡不著。真話是:即使再不樂意,也想把思緒給整理分明。」

  她可以置身事外的,反正公主要嫁的人不是自己。

  她早早說過,愛情於她並非絕對重要,她不是依靠愛情才能存活的女子,她有夢想、有未來,她想在這個時代改革教育思想,她想推廣愛的教育、全人教育,她想成為第二個孔子,在史上留名,她還要努力讓自己住上一流的屋子、坐一流的車、吃一流的飯、過一流的生活,她要用很多的一流證明自己很行。

  有這麼多的事要做、有這麼多的想法等著實現,既驕傲又自負的她,少一點愛情,真的沒有什麼。

  何況她可是精讀《三國演義》的人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她比誰都看得明白。不過是喊Stop,不過是把發展中的愛情橫刀切斷,很嚴重嗎?分手本來就是愛情當中非經歷不可的過程,地球是圓的,誰知道,說不定他向左走、她向右走,一路走下,他們還會在天涯那端碰頭。

  她說過很多安慰自己的話,甚至連「說不定當朋友能夠更長久」都說了,但……即使這樣,她還是無法處之泰然、無法置身事外,那個憋屈啊,像是一口咬下蕃茄,卻發現裡頭有半窩毛毛蟲兄弟姊妹,另外半窩正在自己唇舌間蠕動,噁心得讓她想吐!

  關關清楚,當自己再也無法用幾句痞言痞語解釋愛情,當放下變得不再那麼容易時,她的心……再不是自己一個人的,那裡已經有個強勢而霸道的男子住了進去,她沒本事將他驅逐出境,只能允許他參與自己的生命。

  方雲青就是那個男人。

  真是諷刺,兩輩子竟是陷於同一對兄弟手裡,上輩子宋懷恩得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這輩子宋懷青得了她的心,卻無法得到她的人,那麼她可不可以理懷疑,她若再重生一回,下輩子宋懷豐能人心兩得、與她締結良緣?

  唉……這不是諷刺而是變態,她痛恨這種變態懷疑,但是燕明月和燕靜的態度,讓她無法不朝變態的方向走。

  「你的思緒混亂了?」雲青拉過她的手,她的手冰冰的,心微疼,他把自己挪近她身邊,把她的冰手裹在自己溫暖的大掌中。

  「是。」看著他小小的動作,她將之歸類為寵愛。

  「為什麼?」她一向思緒清明的。

  「因為燕明月,因為她刻意且逾越的舉動,因為她特殊的身份讓她的舉動合理合法,因為她對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因為我嫉妒天底下就是有這種人,可以跋扈潑辣囂張得理直氣壯!」

  一口氣,她把所有的不滿宣洩出去。

  雲青聽明白了,微哂,原來她也會在乎啊,還以為她無心,以為她對他的看重不如自己。

  他道:「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不會成事的。」

  他擔心的是另一樁、另一個男人,女人不二嫁,男人卻可以娶無數,身份會是他和燕明月之間的問題,卻不會是燕靜和關關的問題。

  「是嗎?你不是說過她是皇帝最疼愛的公主?她的母妃是皇貴妃,她的哥哥是目前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

  這樣的女人有權利驕恣,有權利鞏固自己的愛情,更有權利把覬覦她男人的女人全數消滅。

  「朝堂事瞬息萬變,誰都說不得准,況且帝心難測。」

  前世,在最後關頭登基為帝的不是燕靜,而是目前年僅十八歲的七皇子燕昭,他的母妃出身不高,在後宮裡沒沒無聞,但他聰明穎慧,懂得藏身魚目,掩蓋明珠光華,他沉潛內斂、不露才識,在太子爭奪戰中,置身事外。

  直到上元二十八年,一場宮變,燕靜死了、幾個皇子在混亂中死了,皇帝傷重,一紙詔書立他為太子,朝臣百官才像突然間發現這個皇子似地,隔年初春,皇帝駕崩,七皇子燕昭登基為帝。

  新朝開始,許多大臣看燕昭不起,卻沒想到他在短短三年內,收攏朝堂各方勢力,並且開創近五十年的太平盛世,是個能人。

  至於燕靜,他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慢慢經營、從小處做起,他以為皇帝還有許多時間,可以讓他把一群賢臣培養茁壯,卻沒想到二皇子、三皇子膽子大,一場宮變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重生,讓他身邊的人事物不再相同,許多該認識的人,至今仍未碰見,許多不曾見過的人,出現交集緣分,就像燕明月。

  她的大膽沒讓他受寵若驚,只有憂心忡忡,所有的話他都不敢說死,但是幾日反芻,終究讓他尋到一條明路。

  「為什麼?因為你不是皇親貴胄嗎?」

  「這是其一,另外你知道駙馬爺不能參與朝政嗎?尚了公主,任你再有千般才能,這輩子也無法有大作為。」

  關關隱約知道,尚了公主的駙馬似乎只能封爵賞賜虛銜,所以一般公主都會嫁入功勳受爵之家或世襲武將之家,反正這些人家的子弟也不緊著功名科舉,相反地,像雲青這種清流文臣,一心一意想藉功名往上爬的男人,一旦娶了公主,就等於宣告政治生涯的結束。

  何況娶公主,意謂著麻煩的開始,翁婆妯娌得敬著哄著,男人不能納妾,更不敢亂睡通房,要是碰到性情好的公主,勉強可以過日子,要是遇到驕恣任性的,那是一輩子吞不完的苦頭。

  由此可見,公主是種華而不實的昂貴消費品。

  保值?不能!好用?並沒有!實惠?更別想了,除非她和下一任的皇帝是感情好到不行的親兄妹,可以替夫家子女爭取到更多優惠。所以公主這種女人,除了光鮮亮麗之外,似乎沒有再大的功能了。

  說實話,在家裡擺尊公主,還不如擺尊白玉觀音,至少能得到些許心靈安慰。

  關關順著他的思維往下推論。

  「換言之,燕靜既然有意與你結交,必是想借助你在朝堂上建立勢力,那麼他就不會促成你和燕明月的事?」所以他當場把玉鐲交還給燕靜,卻不怕他臉上掛不住。

  「很好,繼續說。」他鼓勵她,他喜歡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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