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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伊方 「去你的。」在陶怡印象中,看護都是那些有一定年紀、乾巴巴的老婦人,所以當應沐把年輕活潑的田勤勤帶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當真吃了一驚,不過心裡也暖暖的,看樣子應沐對她還是用了心思的。 「少在那邊貧嘴,扶我上個洗手間。」 「遵命。」 陶怡並不想讓應沐看見她不方便上廁所的糗樣,所以每次在應沐來之前,她都會先解決好內急問題,而且雖然在醫院裡每天都要穿著寬鬆、一成不變的病服,但陶怡並沒有讓 自己鬆懈,她每天都要在鏡子前折騰許久,來修飾這張讓男人羨慕、女人嫉妒的好臉蛋,務必要讓應沐看到一個毫無瑕疵的自己。 所以等應沐進來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是空無一人的房間,這種事遇得多了,他也不著急不擔心,鎮定地拿出^匕開始玩遊戲,等他玩了兩關之後,對面才響起了腳步聲。「應先生,你來了。」 應沐朝她點了點頭,田勤勤把單腳站立的陶怡交給他,然後偷笑著跑出病房,不去做那顆亮閃閃的大燈泡。 「木頭,我為了化妝站了好久,腿好酸啊。」等田勤勤把房門一關,陶怡就軟綿綿地倒在應沐身上,兩隻手抱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臉死命地往他堅實的胸膛湊,大吃豆腐。 陶怡是病人,感覺有些不對的應沐也不好推開,「真不懂你在想些什麼,整天在醫院裡,幹嘛還要折騰自己的臉。」 「你懂什麼,人都是愛美的動物,我天天被困在這個孤島上,沒漂亮衣服穿、沒漂亮鞋子踩,也沒有漂亮包包背,再不化個漂亮的妝增加點吸引力,在你眼裡,我一定會變成 一個歐巴桑吧,那你更不會想跟我交往了,我這麼聰明、道麼有先見之明,才不會讓道種事情變為現實呢。」 「這一點你真的多慮了,不管你把自己打扮得多像國際名模,我都不會對你感興趣的。」應沐一點也不怕打擊到陶怡的少女心,「還有,累了別趴在我身上,我也不比床舒服,走,我扶你上床休息。」 第4章(2) 「不要,在床上躺一整天了,人都要發霉了,我不要上床。」 陶怡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腦袋在應沐的胸前蹭來蹭去,跟只小狗一樣,應沐刀子嘴豆腐心,哪裡做得出強迫的事情,他想了想,把埋在胸前的腦袋給抬起來,「你這樣也不舒服,要不然我向護士要張輪……」 他還沒把「椅」字說出來,就遭到了陶怡的強烈反對,「我不要坐輪椅,我只是摔斷了腿,又不是不能走路了,這畫面一點都不好看。」 應沐嘴角抽搐,「這樣不行,那樣不可以,那你說你想怎麼樣。」 陶怡露出了正中下懷的笑容,「你背我吧,你不是說為了來陪我,好幾天沒去健身房了, 現在我就給你一個鍛煉的機會,你背我下去走走吧。」 「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了?」 「感謝就不用了,我們這是互相幫助,友愛又團結。」陶怡笑得很可愛,「木頭,答應我吧,我自從進醫院起,都不知道什麼叫做綠色了。」 這回應沐的眼角也開始抽搐了,「你今天的眼影就是綠色。」 陶怡得意了,「哇,木頭,原來你也沒有那麼遲頓啊,你居然注意到我眼影的顏色,怎麼樣,很不錯吧,有沒有讓你眼前一亮的感覺?還有還有,我今天唇上用的是最受歡迎的漸層唇彩,你覺得怎麼樣?」 應沐覺得她的妝非常好看,人長得漂亮就是佔便宜,好像什麼東西到了她身上都是那麼的恰如其分,至少相處至今,應沐從來沒有發現有什麼東西是陶怡沒辦法駕馭的。 然而他不想讓她繼續得意下去,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說:「還好,出門不會嚇到人。」自信心爆炸的陶怡一點也沒有受到打擊,「木頭,你太含蓄了,從你的目光中,我就知道你有多驚艷了,對不對、對不對?你承認吧,不要不好意思,以我這樣百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容貌,你拜倒在我的病服下一點都不丟人……」 應沐認真權衡了一下,比起在這聽她自賣自誇,還是前一項要求比較好滿足,於是他彎下了腰,悶悶地說:「上來吧。」 「木頭,你對我真好。」陶怡伸出雙手牢牢地圈住應沐的脖子,烏黑的腦袋蹭著他的脖子,熱騰騰的呼吸就直接撲在他的脖子上,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喂,你別蹭我脖子,小心我把你摔下去。」應沐威脅。 陶怡完全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甚至還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脖子,在聽到他不可錯辨的抽氣聲時,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木頭,我知道你不會的。」 應沐恨得牙癢癢,但偏偏被陶怡說中了,他還真做不到那種事情,他本來已經走到了電梯口,這會又開始往回走,「對,我不會摔你,但是你不把腦袋拿開,我就不下樓,不背著你出去。」 陶怡眼裡的笑意卻又濃了三分,她用手把應沐的頭髮跟玩具一樣撥弄了一通,才把自己的腦袋從他的脖頸處移開了,「好了,我不弄你了,你行行好,背我出去吧。」 應沐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心不甘情不願的妥協,陶怡在他身後開心地哼起歌,輕快的調子配著她獨有的清麗嗓音,竟然出乎意料的好聽。 應沐背著陶怡去了醫院的小公園,因為已經晚上了,小公園裡人不多,碧綠的燈光從底下打上來,襯得枝葉碧綠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夜間的風又清又冷,撲面而來便是秋天的味道。 陶怡深深吸了一口氣,感歎地說:「這才是空氣呀,我受夠那些消毒水的味道了。」「那也是你活該。」應沐一點也不同情她,「好好的為什麼不肯坐輪椅?不然平時就可以讓勤勤推著你下來走走。」 「喂,我好歹是個病人耶,心靈很脆弱的,你怎麼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我只是說實話,陶怡,我警告你,不准捏我的臉,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喔,你還捏……陶怡。」 他越生氣,身上背著的那個傢伙就越興奮,雙手齊用,簡直把他的臉當成了黏土,左捏捏右捏捏,玩得不亦樂乎。 「年輕人,你們感情真好。」 一道蒼老的嗓音冷不丁冒了出來,把兩個人同時嚇了一大跳,花了好大的工夫,他們才找到了聲音的主人,那是個六十幾歲的老人家,她一個人寂寞地坐在石凳上,整個人簡直都要融進黑暗裡去。 「我們的感情哪裡好了,你沒看見我在生氣嗎?」應沐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她是用哪只眼睛、從哪個方位看到他們兩個感情好了?他怎麼不知道。 她笑了,笑聲如同秋天被踩碎的落葉發出的聲音,有一點寂寥也有一點詭異,「年輕人就是這麼口是心非,想當年,我和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整天這樣打打鬧鬧,每天鬧著說要分開,還不是互相黏著過了幾十年。」 「我們不一樣^」應沐才說了五個字,就被陶怡狠狠掐了一把,他憤怒地把脖子一轉,正要發火,卻看見了陶怡琉璃色的眼睛。 「木頭,你笨蛋呀,難道你看不出來她身上剛發生了什麼事嗎?這可是醫院。」陶怡湊近應沐的耳朵,眼神卻看向坐在樹下的落寞老人。 「呵呵,年輕人就是臉皮薄,不一樣就不一樣,小姐別洩氣,男生有時候比女生還容易彆扭,當年還是我主動追他的呢,你們年輕,怎麼鬧都行,還有長長的幾十年呢,多幸福呀。」 她對應沐和陶怡說著話,眼神卻一直望著不知名的遠方,「我的老頭子今天走了,下午五點二十分,我推著他坐在這裡,我們是打算看夕陽的,但沒等到天空露出它最漂亮的一面,他就走了,永遠走了。 我看著他被白布蓋了起來,像睡著了,只是再也不肯睜眼了,我們到了這個年紀,早去晚去反正總要去的,但他答應過我,一定會讓我先走,因為他知道我沒了他,一天也活不下去,這個老頭子只會用甜言蜜語哄我,想不到到死都不守信用……」 她沒有哭,長滿皺紋的臉被隱約的月光照出斑駁的紋路,好像皺著眉又好像在笑,陶怡看不真切,但感覺不到任何的悲傷,只是寂寞一被黑夜吞噬般的寂寞。 「好啦好啦,讓你們聽我嘮叨也累了吧,我有點情不自禁,一看到你們就想到我們年輕的時候,你們繼續散步,我要回去了。」 老人家在黑暗裡站了起來,背挺得很直,從黑暗裡漸漸走了出來,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陶怡忍不住出聲,「阿姨,謝謝你,我不會洩氣的。」 她笑著拍了拍陶怡的肩,然後轉身拖著腳步一步一步地走了,一直等她消失了,兩人也很久都沒有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