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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單煒晴    


  「這是……」花雁行困惑的眸心化為柔軟。

  是要給她的?

  「我找到的!」溢滿笑意的眼都彎了,他開心地敘述找到花兒的經過,「在京外的小河邊找到的,我怕到鏡花樓時會枯萎,所以挖了一點泥土一起帶來。」

  雖然他的神情很興奮,花雁行還是看出他眼下的兩抹深黑,「你徹夜不眠地在找花?」

  只因為她說了想要,他便當真去找?而且還是隔日便送來給她。

  那一開始不過是她刁難的話呀!

  「不,昨夜我先調查過鏡花樓有哪些花,近天亮時才出去找的。」能夠那麼快找到全仰賴他唯一的天賦幫忙。

  瞧他說得好不開心,臉上儘是和狼狽不同的得意。

  「你找了一整夜?」她在心裡祈禱不是。

  「是啊。」偏偏他回答得理所當然,「我想快點找到送給你。」

  會那麼趕的理由包含了私心,因為他想早點見到她。

  「我並沒有催你……」她訥訥地說,目光離不開他。

  值得嗎?為何要為了她做這麼多?

  「我知道。」齊壬符露出慣有的無害微笑,「但是我急,我怕今天沒找著就要延到後天,後天沒找著就要延到大後天,我等不及。」

  「等什麼?」

  「見你。」他仍是笑著,但眼神卻透著認真。

  心跳結實地漏了一拍,想忽略都難。

  她不懂,他明明是為了她這個毫不相干的人,卻可以徹夜未眠地尋找她出口刁難人的禮物,沒有放棄,也不喊累,更不說借口,以行動證明答應她的事,他絕對做到。

  難道他這麼做都只為了替她贖身?

  「我……」她沒發現,自己平時用來保持距離的稱呼被「我」給代替,在他面前,她竟然難以穩住心思,回歸於往常的平淡。

  他擾亂了她的心。

  「你不喜歡嗎?還是這花兒鏡花樓已經有了……」後者應該是不太可能,因為他的嗅覺是不會出錯的。

  「不……鏡花樓沒有,我也很喜歡。」她感到無所適從的是不平靜的心跳。

  她是不是臉紅了,有沒有洩露一丁點歡喜在臉上?

  被賣到鏡花樓後,她便清楚自己以後唯一的身份就是色妓,看過太多姑娘為了男人而流淚,她早已決定不對任何人動心,不論別人如何歧視她、嘲笑她都無所謂,她還保留自己的心,只為自己而活。

  可,齊壬符打壞了她的原則,並且試圖打破在心四周築起的藩籬。

  怎麼辦?

  她從沒有如此感動過,這朵他親手挖來送給她的花比任何稀世珍寶都還無價。

  「那就好。」聞言,齊壬符鬆了一口氣。

  雖然沒看到她的笑容有些可惜,不過她喜歡就好。

  見她瞅著花兒不放,他道:「若你喜歡,我可以再找更多來給你。」

  更多?

  他是指更多鏡花樓裡沒有的花,還是更多這種花?

  「不了,這一朵就夠了。」就夠代表他有多用心了。

  但,色妓的身份終究不變,她早不奢求所謂的好姻緣。

  花雁行得小心克制才能不把歡欣之情溢於言表。

  她告訴自己得收回心猿意馬的心,趁還能修補起那道藩籬之前,這次她要把牆築得更厚、更高,堅不可摧。

  「常春,拿個花盆來。」

  她將花種下,也將失序的心給深埋。

  齊壬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忙著問:「不種在庭院裡?」

  螓首輕搖。

  她想種在每日清醒便能瞧見的地方。

  如此一來,就算她必須抑制住滿滿的感動,和變調的心跳都無所謂,從今而後那朵花即代表了她的心。

  「王爺……」花雁行回頭,想好好謝謝他,卻發現齊壬符歪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總是抿緊的唇畔勾起淺淺的笑痕,纖細的指輕輕劃過他沾著塵土髒兮兮的臉。

  「謝謝。」

  奔波了整夜,齊壬符染上輕微的風寒。

  此刻他正躺在花雁行的床榻上,整個人顯得昏軟無力。

  「花雁……」他昏眩地低喃。

  「我在這兒。」她就坐在床畔。

  「花雁……」齊壬符又喊。

  「王爺需要什麼儘管說。」以為他沒聽清楚,這次她俯身靠近他。

  「花雁……」

  「……」花雁行探了探齊壬符的額際,確定他是燒昏了腦,於是不再答腔。

  反正回答了他也只是一直喊著她的名字,要喊就隨他吧。

  「紫陽姑娘,藥煎好了。」丫鬟將藥端給她。

  「總管大人,可以麻煩您幫我把王爺扶起來嗎?」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湯匙,花雁行客氣地詢問老總管。

  到底是自己的主子,豈有說不的道理。

  雖然老總管對花雁行時有微詞,但牽扯上照顧齊壬符,可是二話不說當仁不讓。

  「花雁……」齊壬符繼續喚著。

  「王爺,請張嘴。」他一直念著她的名字也不能把藥餵下。

  怪了,他的眼睛明明是睜開的,看起來也挺清醒的,怎麼說起話來卻顛三倒四的呢?

  第3章(2)

  「花雁……」他還是喊著她的名,不過這次喘了喘氣,似乎有其他話要說,「我……」

  「嗯?」藥還熱著,她可以等他說完。

  「……花漂亮嗎?」他吐出了莫名其妙的問話。

  昏沉中他仍是惦記著她的感覺。

  「很漂亮。」花雁行點點頭。

  傻傻的笑咧嘴,他又問:「……你喜歡嗎?」

  這些問題他方才不是問過了嗎?

  想是這麼想,她不厭其煩地又回答了一次:「很喜歡。」

  「太好了……」因為發燒使他的臉色異常紅潤,看起來不像病懨懨的模樣,反而笑得比平常還開心。

  嗯,就像來到鏡花樓的尋芳客喝醉酒時的神態。

  總之,他現下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王爺,吃藥了。」不得已,她只好試著拉回他的神志。

  「好、好……」迷迷糊糊地點頭,他靠著老總管的攙扶,半撐起身,「吃藥、吃藥……」

  花雁行先就口吹涼,才準備讓他喝下——

  「等、等會兒……」齊壬符揮開湯匙。

  拿著湯匙的手來不及閃避,藥汁溢了出來濺到她的衣裳。

  丫鬟想幫忙擦拭,卻被花雁行擋下。

  「王爺有何吩咐?」眼下情況已經夠混亂了,衣裳的事可以晚點在處理,先讓齊壬符乖乖喝藥為上策。

  「我要、我要吟詩……」

  她現在有點懷疑他不是生病,是醉了才對。

  「先吃藥。」花雁行耐著性子,不慍不火地說。

  「不,先吟詩……」齊壬符話一說完,身子往旁邊一倒,在場的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才穩住他。

  「詩何時都能吟,這藥再不吃就冷了。」平時的他明明很好說話,怎麼生了病就跟喝醉酒一樣瘋言瘋語的?

  「不成,我要吟詩!」齊壬符好堅持。

  冷如秋夜的眸心一閃,花雁行想到了一個法子。

  「那麼王爺若是說錯了一句,便要喝一口。」依齊壬符的能力來看,要完整無誤地背誦出來是不太可能的。

  她決定用對付酒醉客的方法對付他。

  「唔,好……那要是對了呢?」齊壬符與她討價還價起來。

  「就一口氣整碗喝下。」

  其他人愕然地看了花雁行一眼。

  這種橫豎看都佔不到便宜的條件,誰會答應呀!

  「好!」這廂酒醉……不,是病昏了的齊壬符傻乎乎的應諾。

  旁人對他的天兵回答更是詫異不已。

  「那王爺請吧。」只要能把藥餵下,她不會多說一句的。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聽他順利地背誦著,花雁行有些吃驚。

  「唔……有錯嗎?」

  「這首是律詩,王爺還沒背完呢。」

  皺起眉,齊壬符想了又想,「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萊此去無多路……青島……不,是青鳥慇勤為探看……」

  竟然真讓他給背對了。

  難道是因為酒醉……不,生病的關係?

  「如何?」他忙問。

  「沒錯。」他真的進步了。

  「太好了!」齊壬符笑開懷,一點都不像是染了風寒燒不退的模樣,「吃藥吧!」

  一陣折騰下來,齊壬符乖乖地吞下苦澀的藥汁,接著又沉沉地睡去。

  是夜。

  花雁行向綠映告了假,留在西廂照顧睡著的齊壬符。

  一整日,齊壬符睡得很沉,幾乎沒有醒來過,除非該吃藥了,或是怕他口渴挨餓,她才會想辦法把他喚醒。

  大致上來說,他是個配合的病人,只要等他背完「唐詩三百首」的話。

  「唔……」輕聲細吟,由榻上傳出。

  花雁行將視線由書本中抬起,轉望著他。

  「花雁。」這次他說話的口條清晰,看來是好多了。

  探過他的體溫,花雁行道:「退燒了。」

  「我生病了?」他本人似乎對自己這一日來所發生的事毫無印象。

  「病得不輕。」花雁行給了這麼一個微妙的回答。

  大概也找不到第二個會在生病之時瘋狂背誦詩詞的人,不是病得不輕是什麼?

  「是嗎……原來我病了。」他的神情有些惋惜,「真可惜,我原是想邀你出去走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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