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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陽光晴子    


  楔子

  倪家武館內,年屆五旬的倪泰安兩道濃眉攏緊,尷尬的對坐在一旁的杜夫子點個頭,再低頭無奈的瞧著手中一張張詩不成詩、畫不成畫的鬼畫符。

  「倪爺啊,不是夫子我沒能力,而是你唯一的掌上明珠真的是資質駑鈍,頑劣愚昧又不思上進,根本是天生蠢材、男人婆……」

  隨著年約四十的杜夫子一句又一句益發嚴厲的批評,另一邊排排站著的八名倪家壯丁臉色也愈來愈難看,眼神更是愈來愈暴戾,一副要將他撕裂餵狗的模樣。

  他們的爹娘可是拚到了第九胎才生出夏曦這個漂亮小妹妹的,她是他們倪家男人的心肝寶貝,這名夫子卻像是活得不耐煩,唱曲兒似的將她數落個沒完沒了!

  渾然未覺的杜夫子則是愈罵愈忘我。這幾年來,倪家聘請的數十名夫子對倪夏曦全是束手無策,自視甚高的他原本也不屑來教一個莽姑娘,若不是倪家很有誠意的捧著一小箱黃金去請他,他這名曾教出狀元郎的夫子哪肯屈就在這間破武館授課?

  「倪爺啊,你瞧瞧這幅竹子圖,在幾團墨汁滴落紙上後,她大小姐竟然將它撇成了花,還沾沾自喜!哼,竹子長花,倪爺,你看過嗎?簡直是天下一大笑話!」

  倪泰安實在快聽不下去了,雖然女兒的奇想他也不是不頭疼,但杜夫子罵得太超過了,他不得不努力壓抑胸口的怒火,才能不動手搥杜夫子幾拳!

  深深的吸了口長氣,他先拿起杯子啜口茶,壓壓火,這才道:「這也可說是小女的巧思,無傷大雅。」

  聞言杜夫子臉色一變,「無傷大雅?這樣還算無傷大雅!倪爺,若不趁早多管教,再如此寵溺下去,她、她日後肯定如脫韁野馬、無法無天、任意妄為!」

  「哼!我家妹子是要當個不凡的女中豪傑,你這夫子懂不懂啊」倪家排行老大的兒子終於聽不下去的跳出來反駁。

  杜夫子輕蔑的覷他一眼,「女中豪傑?那也要有才學,她?下輩子吧!」

  什麼倪泰安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咬牙切齒的怒道:「你這自以為是的夫子,自己教不會我女兒,就拚命嫌她!」

  「倪爺你--哼!季常之癖、乾綱不振,莫怪乎生出這樣的子女!」杜夫子也火大了。

  倪泰安其實就是名武夫,書念得少,他眉一皺問向兒子們,「什麼意思?」

  「杜夫子說爹你懼內啊!」倪家老五替父親解惑,不意外的--

  「喀」地一聲,只見相貌俊逸、性情一向還算沉穩的倪泰安徒手捏碎手中杯子,臉上出現可疑的潮紅,瞪向杜夫子,「說我怕、怕老婆」

  這其實是南城人都知道的秘密,只是倪泰安愛面子一樣是眾所皆知,加上兒子們的功夫個個一把罩,所以無人敢捋虎鬚,把這件事拿出來說嘴。

  所以,杜夫子這話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尤其一對上倪家兒子們邪惡的衝著他猛笑時,更是機伶伶的打起了冷顫,臉色慘白的趕忙起身,「呃--我該走了。」

  「走?」倪泰安眼睛冒火的咬牙大吼,「先羞辱我女兒,然後是我的妻子,還有我,我倪泰安付錢給你這個夫子,得到不該只有這些吧。」

  聽見這話,倪家八名兒子已經很有默契的握起拳頭,團團圍住杜夫子,還喀啦喀啦的扳著手指頭,就等著親愛的爹爹一聲令下--

  只見倪泰安眼神凌厲,接著就是雷吼聲,「給我打!」

  瞬間,拳頭紛落,杜夫子的哀號聲陡起。

  這時窗外,冒出一顆小頭,然後小頭微微抬高,露出一雙熠熠發亮但透著一絲頑皮的眸子,藏在窗外的雙手也小力的揮著拳頭。

  哼,是誰每次上課只會打瞌睡,醒來又只會罵她?是誰打混摸魚、不上進啊

  不久,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杜夫子唉唉叫疼的跛著腳,蹣跚的步出倪家武館。

  再不久,一張墨色未干的紅紙便貼上了武館大門--

  征夫子一名,待優。

  第1章(1)

  「碧雲深,碧雲深處路難尋……」

  雕樑畫柱的賀府廳堂裡,賀瀠瀠端坐在珍貴的楠木椅上,喃喃低吟起衛立中的元曲,一雙翦水明眸凝望著窗外美景。

  藍天下,幾株高大銀杏挺立,伴著一池的幽深碧綠,其間荷花點點,錦鯉穿池優遊,再加上浮雲倒影,儼然是一幅天地美景,只是美景再動人,對一個哪兒都去不了的人來說,也只像困住人的牢寵而已。

  空氣中突然又飄來一股熟悉的藥味,她不由得輕歎。

  從她有印象開始,這個味道就不曾斷過一日……

  「這碗補藥湯,我端給妳家小姐就行了。」

  說話的是一道劃破寂靜、清脆有力的愉悅嗓音,讓賀瀠瀠原本黯淡的眼眸頓時一亮。

  「可是倪姑娘會打翻啊……」

  「哎呀,都幾百年前的事了,妳記這麼熟幹啥?去!」

  不一會兒,繫著翠綠色髮帶、身著白綠繡裙的倪夏曦就單手端著托盤,健步如飛的奔了進來,笑看著好友。

  粉雕玉琢的賀瀠瀠頭戴真珠髮釵,身著紅背子、月華裙,全身散發著飄逸靈秀的氣質,與她的粗魯率性是南轅北轍。

  倪夏曦先將那碗熱騰騰的補膳藥湯擺到一旁的桌子,再皺皺鼻子,「光聞味道就知道有多苦了,看來,繆霆威再不過來娶親,妳的藥湯准喝不完。」

  賀瀠瀠苦笑著端起藥湯,輕輕吹了吹。

  倪夏曦則率性的在另一張椅子坐下,一手支撐著臉頰,看著與她截然不同的好友。

  她們兩個同年,可她是健康寶寶,好友卻是天生體弱的藥罐子;她一看到書本就打呵欠,愛跟父兄們舞刀弄劍,好友則是冰雪聰明,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傾城之貌在南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及笄的兩人,在婚事上也呈現出一強一弱的態勢。

  好友是賀老爺的獨生女,賀老爺自喪妻後便沒有再娶,萬貫家財日後全是好友的,所以,儘管她弱不禁風,但人美、有才華,再加上那幾座金山銀礦,上門說媒的可差點沒將賀家大門給擠破。

  但三個月前,一個消息沸沸揚揚的傳了開後,賀家大門從此就變得門可羅雀了。

  據說都是因為北方繆家的緣故。

  遠在北方的繆家城富可敵國,而主事的繆家堡以經商聞名,只要能賺錢,各種生意都接,所以評價兩極,也因為繆家與官方的關係十分密切,一些官方不能做的事,就由繆家負責搞定。

  繆家少堡主因為從小就跟著父兄南來北往,見多識廣,很快在商界嶄露頭角,但也因為出身優渥,有些不可一世、脾氣暴躁,一次南下時偶遇好友,這一見便失了魂,逕自對外宣佈好友是他看中的媳婦,在她十六歲時,一定登門迎娶,還放話要是賀家這個娘家沒有好好照顧好她,或是其它人膽敢打她的主意,休怪他抄家滅族、手下無情……

  真狂妄!倪夏曦邊想,邊看向溫順喝著湯藥的好友,「妳怕嗎?」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這三個月來,倪夏曦問的都是繆霆威的事,好朋友之間自然有默契在。

  「不怕。」絕塵出俗的賀瀠瀠美麗的眸子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慧黠光芒。

  這事有內情,但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不與好友分享這個秘密,實在是好友太率性,總藏不住話。

  她微笑的看著好友。」其實,繆少主與我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他只知表相,卻不知我就像個半死不活的人,只能供著看,踫也踫不得。」

  聞言,倪夏曦柳眉一豎,「為什麼要這麼說自己十幾年來,妳天天一碗雪山人蔘精藥湯補身,一定不會像那名婆婆大夫說的,妳要有信心一點。」

  是嗎?相較於好友的樂觀,賀瀠瀠倒不那麼想。

  她天生體弱,就算生於富貴門,嘗遍多種珍貴藥材,但有」女菩薩」之稱的圓妙大夫已說了,她的身子不僅禁不起生子的過程,若身子調養欠佳,恐怕跟男子圓房都有生命危險。

  「她說的是真是假我並不那麼在乎,只要能留在爹身邊陪伴、盡孝道的日子能多一點就好。」她知道爹有多心疼她。

  「妳在開玩笑吧?」倪夏曦杏眼圓睜的瞪著好友,「妳爹雖然很疼愛妳,可是他現在跟我爹過的日子沒兩樣,都是膽戰心驚啊!我跟妳都是他們巴不得快快丟出去的燙手山芋,多留閨中一天,他們的白頭髮就多一根!」

  唉,這一點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啊!賀瀠瀠實在是有口難言。

  圓妙大夫所說的話令她爹恐慌不已,唯恐一個沒有照顧好她,她便見閻王去了,屆時,脾氣暴烈的繆霆威絕對不會善了,所以這陣子想趁她身子骨不錯、能長途跋涉時,就要先送她前往北方完婚……

  「不過,妳放心啦,妳真要前往北方,我也一定會護送的。」

  賀瀠瀠瞧好友像男子漢般猛拍胸脯,忍俊不住的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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