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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心寵    


  上次見到大姊,是她與江映城訂婚之時,那時候她入宮謝恩,載著她的步輦何等風光,與今日這偷偷摸摸的境況猶如天壤之別。

  「聽說,如今整個夏楚,大紅袍也不剩幾株了,」周秋霽奇道:「怎麼大姊這裡……」還有此等名貴茶葉。

  「前日的貢品,只有這幾罐子,闕宇全拿到我宮裡來了。」周夏瀲笑道。

  她一怔,大姊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諱,這該是有多大的榮寵才敢如此?

  「大姊與皇上……」她越聽越詫異。

  「這裡雖是冷宮,可我卻覺得與外面差不多。所以我決定,要永遠住在這裡,跟闕宇在一起,不論名分。」

  「可我日前聽說你去了昭平?」周秋霽忙問。

  「回去了,又回來了。」周夏瀲點頭,「我發現我離不開他,既然離不開,又何必賭氣?」

  忽然間,她覺得大姊好像成熟了不少,從前大姊只是空有美麗的笨女孩,但此刻言談淡定、氣度雍容,真配得上做睦帝的寵妃。

  「好了,說了這麼多我的事,說說你吧,近來可好?」瞧著二妹的目光滿是關心,「江映城待你還好嗎?」

  周秋霽低下頭去,一時無語。

  「聽說,他要納妾?」

  怎麼這消息傳得這樣快,連大姊身在冷宮都聽聞了?

  「你別瞞著,快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他……」猶豫片刻,她終於道:「心裡有別人……」

  「就是那個小婢?」周夏瀲擔憂地追問。

  「不,那婢女只是長得像他的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已經去世多年了。」她輕輕答道。

  「哦,」歎了口氣,「生者尚可比,逝者無可較。」

  「我知道。」所以,她這輩子都比不上蘇品煙,也從不指望。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給我句准話。」

  「什麼?」周秋霽有些恍神,「什麼准話?」

  「你若願與江映城長相廝守,不畏他心中另有旁人,便繼續待在丞相府。」周夏瀲接著神色一凝,「可你若心生失望,趁早告訴我,我好替你早做打算。」

  是讓她離開江映城嗎?

  呵,大姊的確十分瞭解她,知道她心高氣傲,斷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而低頭,可天知道,她差一點兒就低頭了……

  還好,為時末晚,她還有退路。

  「走了也好,」周夏瀲忽然道,「也省得闕宇他……省得家裡替你擔心。」

  這話什麼意思?她總覺得大姊的言詞之中似乎有所隱瞞,否則依大姊的脾氣,怎會如此急看拆散她和江映城?

  「到底怎麼了?」周秋霽眉心一緊,「你方才說皇上他……怎麼了?」

  「沒什麼……」周夏瀲避開她的目光,「總之,你要離開江映城的話,就要趁早……」

  不對勁,似乎有什麼對他不利的事在發生?

  她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在為江映城擔心,如果大姊這話是對她的暗示,那會不會與朝堂上的腥風血雨有關?

  「坦白說,江丞相娶了你,對他自己也是個負擔。」周夏瀲緩緩道,「你看這朝中的重臣,哪一個不是有妻子的娘家撐腰?可我們的父母如今被貶至昭平,雖然闕宇對我深情不改,但終究與從前還是有天壤之別。」

  的確,這一點,她也深深明瞭。

  都說朝中黨派同氣連枝,裙帶關係根深蒂固,唯獨江映城本就沒有家勢背景,妻子娘家還這般不爭氣……他該拿什麼跟別人事?

  光靠皇上倚重嗎?光靠他自己的才華嗎?呵,別太天真。

  風平浪靜的當下,或許還好,萬一日後有什麼變故,他連一個幫手也沒有……

  會被群雄瞬間吞噬吧?

  「怎麼?想好了?」周夏瀲看著她越來越理智的眼神,問道。

  「大姊請皇上下旨吧。」周秋霽聽見自己氣若游絲的回答,那聲音,像蝴蝶微顫的翅膀,輕輕一煽,便要引她落淚。

  「好,散了也好,」她瞅著妹妹難過的表情,萬分同情地說:「趁你現在投入的感情尚淺--」

  呵,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到了哪一步?

  只覺自己就像陷入了沼澤,她掙扎看自救,卻怎麼也爬不上來。

  「聖旨上會怎麼寫呢?」到了這時,仍為他著想,「還請顧及他的顏面……」

  「看來你真是動了心,」周夏瀲覆住她冰冷的手,「放心,我會請闕宇把此事辦妥當的,離京之前,就別再回去了,以免你們見了面難堪。

  別再回去了?她想起進宮之前答應過他,子時會歸家,以免讓他牽掛。

  可他牽掛的,到底是她,還是他自己的前途?

  她真沒想到臨走的那一面,竟成了永訣。

  罷了……事已至此,不就證明他們兩人夫妻緣淺,連一世都當完不了,又何須強求什麼?

  她走了。

  沒想到,那一夜無意中的告別,居然成了永訣。

  江映城這才發現,她真是個善良至極的女子,即使背後有皇上撐腹,聖旨上也顧足了他的顏面,只說她太過善妒凌虐小妾,叫他休了她。

  為何他心裡會隱隱作痛?對他而言,她本該是仇人才對……

  好久,沒為一個女子而心痛了,記憶中,唯有品煙才有如此資格,曾幾何時,她居然可以與品煙相比?!

  她這一走,就像微風吹開了他心底的書頁,讓他發現了自己的秘密。

  他對她,真的只有仇恨嗎?天知道,當初在紫籐花下與她初見,她清淡素雅的模樣,就像那年月夜之下撫琴的品煙。

  他帶她去遊湖,雖沒說上什麼話,卻有一種靜謐的氛圍彌慢在兩人之間,那一刻,他胸中竟然泛起如夢似幻的美麗。

  他告訴自己,不要對她太好,因為她是害死品煙的人,可惜懷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峰迴路轉。

  當她為維護他飲下那杯毒酒的時候、當她為維護他的府第挺身而出的時候,每一次,都如重捶讓他揪心不已。

  所以,他才急著納妾,彷彿要依靠一個酷似品煙的女子來證明自己的癡情,告訴自己並沒有背叛過去……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又何必再糾結?一切如他所顧,他該欣喜這樣的結果才是。

  第8章(1)

  江映城緩緩走過遊廊。這路徑,每天他回府的時候都要走一回,可今天,卻感覺如此漫長,步履沉重而「滯。

  「映城,你回來了」蘇品墨站在花廳處,莞爾地喚他道,「纖櫻方才泡了好茶,共品兩杯如何?」

  他淡淡一笑,跟了過去。

  清茶美酒,本是他心之所好,但此刻飲在嘴裡,卻索然無味。

  「怎麼,不對味?」蘇品墨打量他的神色,「許是這茶葉你喝不慣,我叫纖櫻換一壺吧。」

  「不必不必,」他連忙阻檔,「茶是好茶,只不過我今日累了。」

  「纖櫻泡茶的手藝自是比不過夫人,若是夫人還在,你也不會喝不慣了。」

  「你又何必取笑我……」江映城嘴角流露一抹苦澀。

  「難道我說錯了?」蘇品墨看著他,「這些日子,你茶飯不思的模樣,誰都明白。」

  「畢竟,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面對如兄長的好發,他再也掩藏不住心事,「她與我在這屋簷下同住了這麼久,一起經歷了季漣族之亂……如今她走了,我怎會無動於衷?」

  「只是如此嗎?從前,你只有在品煙每年的祭日才會撫琴到天明,可自從夫人走後,你一連撫琴三晚,夜夜至卯時。」

  是嗎?他真有這樣痛苦的習慣?可他並沒察覺或許,根本就不想承認。

  「映城,你這又是何必?品煙已經去世多年,她若天上有靈,看你這般自苦,你以為她會心安?」

  「很多事可以忘記,但自己立過的誓言不能忘」他微微閉上雙眸,「否則,連我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

  「什麼誓言?一生一世愛著品煙的誓言?可是映城,俗話說『兩情相悅』,你和品煙之間,何時有過兩情時?如此,又何來誓言?」

  江映城一怔,心裡似乎有一道不敢觸碰的傷口被再度割裂。

  「你一直對外人說,品煙是你至愛的女子,可你倆一直以姊弟相稱,或許,她愛著別人也未必可知……」

  「夠了」他再也聽不下去,嘶吼道:「品煙對我的感情,我會不知曉?就算我倆從未表白過,她也是我今生認定的妻子則

  「品煙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我也希望她能與你成就大好姻緣,畢竟,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好的朋友,」蘇品墨歎一口氣,「可我覺得你有時候太過執著,連我都希望你能放下前塵往事,為何你就是想不開?」

  「我可以放下……」他忽然覺得自己要落淚了,「但不能是這次……」

  「為什麼?」蘇品墨越發不解,「你明明就很喜愛夫人。」

  喜愛?他該承認嗎?沒錯,如果他還有一點誠實,他就該面對自己的真心。

  「我並沒有說過終生不娶……」江映城呢喃道,「要是遇到合意的女子,我或許會忘記品煙,珍惜眼前的緣分……可不能是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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