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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艾珈    


  「不用再說了,」韓宕掹地揮手截去信二話尾。這些他都知道,但他就是沒辦法接受。

  「真不像你。」一直悶下吭聲的潘瑟突然說話。

  韓宕斜眼瞪了他一眼,正想罵他別說風涼話,潘瑟又說了——

  「不過我能理解。」想當初孟夏落在歹人手上,潘瑟自個兒不也同樣心焦如焚?!他們都是一樣的,要他們為了所愛的女人赴湯蹈火他們眉頭絕下皺一下,但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遇險,那煎熬,可比千刀萬削他們更要難以忍受。

  說穿了,就是「愛」一個字。愛讓這群打落牙齒和血吞的硬派男人,一一學會了什麼叫「畏懼」,什麼叫「牽腸掛肚」。

  「這還像句人話。」韓宕說。

  但潘瑟接著說的卻是:「不過,我認為帝釋還是應該讓谷小姐知道,給她自己做決定。」

  「如果是你做得到嗎?」韓宕反問。

  這句話教潘瑟陷入苦思。理智告訴他應該說對,但情感卻令他遲遲難以開口回答。

  「事不關己,我也可以說得很輕鬆,但遇上琉衣之後,我才明白我之前對你們做了多麼殘忍的事……」不過別以為韓宕會說出「對不起」三個字,那事件他之前早就彌補過了,對他來說,早就一筆勾消。

  這才是他們的帝釋——狂妄、任性。潘瑟與信二相互看了對方一眼,自琉衣出現,韓宕變得比先前柔軟可親多了,但有時他們還是會覺得不太適應。就像韓宕看他們一樣,他也覺得潘瑟跟信二還有聿凱跟閻孚在他們女人面前,表現完全超乎他想像。

  同是天涯有情人吶……

  韓宕轉頭瞄一眼掛鐘,發覺已快十一點,「我先走了。」他只想快回「中屋」陪琉衣,不知她起來了沒有?

  潘瑟、信二起身相送,看著韓宕疾步離去的頑長背影,他們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多了個人絆住他獨行的腳步,至少短期內他們下用再擔心韓宕又會突然消失無蹤,或嚷著說要辭了蟠龍帝釋身份了。

  回到「中屋」,琉衣已醒了,她換穿上昨兒個在無印臭品挑買的衣服裙子,很有默契,韓宕也一樣。

  兩人一見到對方身上的衣服,頓時露出微笑。

  「身體舒服點了嗎?」韓宕問。

  「沒事了,剛起來又吃過藥了。」

  韓宕將琉衣攬進懷裡才發現她手邊放了一疊紙。「那什麼?」

  不待琉衣回答他逕自取來一看,一見上頭黑字韓宕表情一變。

  「伊織先生送來的報告,我想,既然他所調查事跟我的病有關,那我應該詳細讀一讀才對。」

  韓宕不說話,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真不出他所料——

  琉衣手握住他手,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話:「韓宕,我想去威尼斯,我想去找葛諾醫師。」

  毫不考慮,韓宕搖頭。

  「拜託你……」

  「我沒有辦法。」

  兩人定定相視半晌,兩行眼淚突然從琉衣眼中淌落。

  她當然懂得韓宕為什麼不肯答應她,而韓宕,更是明白琉衣為何如此要求。但要韓宕如何答應?明知道她手術成功機會只有少許的百分之十,換句話說,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會失去她。

  「我會回來的。」琉衣突然說。「因為你在這等著我,所以我不會放棄我自己,即使手術發生危急,老天爺不讓我回來,我也會跪在弛面前求弛再給我一點時間……」

  韓宕就是不同意。雖然他聽了很感動,但這種話只是妄想,他不相信先前未曾應許他祈禱的老天爺,會突然在琉衣危急的那一刻大發慈悲。

  他不能把他心愛的女人的生命,寄托在那麼渺小的冀盼上,他不能。

  「韓宕——」

  「你不用說了。你想說的每一句我都想像得到,你想鼓勵我多去注意那微乎其微的機會,你想告訴我有希望更少比坐著等死好,我更明白你到底是為了誰才會去考慮那個手術,我知道你全是為了我。」

  「你都明白,但你還是要拒絕?」

  韓宕別開頭深吐了口氣。「我一定會拒絕。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一上手術台後就此沒再回來……你要我如何去面對沒有你的世界?」

  相對於琉衣,韓宕的表現一點都不激動,他只是用沙啞的聲音,冷靜地說苦。在他所處的世界,男人沒有資格掉淚,甚至連絲毫流露脆弱難過的情緒都不許——但琉衣仍舊能從他沙啞的聲音,不肯轉頭注視她的舉動,讀出了他的心意。

  他會承受不住的。沒她的世界,他會不知道該怎麼獨活。

  琉衣突然止住了眼淚,怔怔地望著他的側臉。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下要再提了。」

  韓宕不讓琉衣看他的眼,他手一伸把琉衣方才讀的資料一把搶過,在她面前撕成兩半後再帶出「中屋」,彷彿只要撕毀那資料,琉衣腦裡的念頭也會跟著消失了—樣……

  但打開的潘朵拉的盒子,真有那麼容易被人給關上嗎?

  當然不。

  自那次爭論未果,韓宕與琉衣彷彿同時做下了決定,琉衣沒再提起她要到威尼斯動手術的提議,而韓宕更是對她千依百順——,凡所有他想得到買來可以教她開心的東西,他全一一備齊。甚至從沒在世界任何一塊上地上置產的韓宕,也在短時間內在鶯歌小鎮買了一棟樓。一等院子旁邊的燒窯蓋好,他和琉衣兩人就會一塊搬過去。

  相對於韓宕的積極主動,琉衣越發變得沉默。她不是不明白韓宕的苦心與擔心,但每回服藥睡下、一早再勉力醒來之後,琉衣總會擔心,她的心臟,究竟還能再撐多久時間?

  一日上午,總管拿來一份包裹,韓宕尾隨其後進來,手上還拿著一疊知名家飾館的參考目錄,一見寄件人是陳媽,示意總管交給他。

  「我幫你拿進去。」

  琉衣正坐在客廳裡看書,一聽見腳步聲,琉衣轉頭看。

  「有你的包裹跟一疊目錄,家飾館的。」韓宕將兩者一塊放到琉衣面前,琉衣先翻了翻目錄,然後才拿起陳媽寄來的包裹,把它捧在她手中。

  她表情有點奇怪?韓宕皺眉。「怎麼了?」

  琉衣垂眸深吸了口氣,然後抬眼看著韓宕說:「這包裹裡面放著我的護照跟兩張飛往威尼斯的機票,我打電話要陳媽幫我準備的……」

  什麼?!韓宕一張俊臉倏地變白。

  「你要跟我一道去,還是我自己去?」

  「你瞞著我——」

  「對。我瞞著你做了這種種的安排。我仔細考慮過,這是最好的決定。我知道你沒有辦法接受,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坐視這唯一的機會流逝。」

  韓宕看著琉衣,沒有辦法相信口口聲聲說不會欺騙他、不會傷害他的琉衣,竟然背著他做了這些決定——那他那些準備,鶯歌小鎮的房子、燒窯,那些裝潢……

  「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可以感覺得到,我越來越難從睡夢中離開了。它跟我的距離越來越接近,如果我不去動手術,抓住那最後一絲機會,說不定再過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我就再也回不來了。」

  「它」是什麼,韓宕心知肚明。她說的是死神,那把催人性命的鐮刀—直高舉在琉衣脖子上方,一個不留神它即會落下。但即使如此——

  韓宕猛一搖頭,惡聲拒絕。「我不准!我不跟你去威尼斯,我也不准你去!」

  琉衣抿唇定定看了韓宕半晌,突然她點頭,極輕極輕地吐了句話:「那我們分手吧。」

  她竟為了這種事跟他分手?!韓宕愕然。

  緊緊連繫著理智與自製的那根神經突然斷了,韓宕掹地從沙發椅上站起,力道之大,甚至連前方的茶几也都被他震離了三寸。

  韓宕俊顏繃緊地瞪視琉衣,那表情之冷之狠,琉衣從未見過。她突然覺得恐懼,眼前的韓宕,完全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話說完,韓宕突然伸手搶走琉衣身上的包裹。

  琉衣吃驚想搶,韓宕卻一個轉身,快速離開客廳,門「砰」地一聲關起。

  「回來,韓宕!你不可以這樣子!」

  琉衣轉著大門鎖想追過去拿回包裹,但門一打開,三名黑衣保鑣卻突然擋在門前,阻止琉衣前進。

  「很抱歉,您不可以出去,會長要我們看著谷小姐您。」

  韓宕竟然這麼做!屈辱的眼淚霎時從琉衣眼中滾落。「幫我去叫韓宕過來,就是你們會長,說我要找他。」

  「請谷小姐您先進去。」

  「先去幫我找他來!」琉衣難得生氣大喝,但眼前三名保鑣卻不為所動,仍舊重複著同樣一句話。

  「請谷小姐您先進去。」

  捧著胸口,琉衣氣得渾身顫抖!

  一見琉衣臉色不對,原本隔岸觀火、不預備插手的信二忙從暗處走出來。「別攔著谷小姐。」

  三名保鑣一愣。「北堂主。」

  「不能讓谷小姐生氣,她身體受不了。」信二伸手將搖搖欲墜的琉衣攙住,「還不快去把帝釋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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