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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樓雨晴    


  「晚了,歇著吧。」自制地只索來小小溫存,扶她躺下,拉好被子,挑下床帳,熄了燭火,打點得妥妥貼貼後,依舊躺臥長榻,安靜守護。

  而她,心兒狂跳不休,竟一夜無眠。

  只是一個吻呀,再輕巧不過的一個吻——

  纖指撫上額際。那兒,有他烙下的溫度,淺淺餘溫,不斷地發熱著,有如烙鐵般烙下印記,不疼,卻震顫得心扉發麻。那一瞬,她胸臆間竟也鼓動著難言的期待……

  側過身,她隔著隱約的紗帳,望向不遠處沈毅守護的背影。

  夫婿——

  這樣的認知,教她心房暖暖甜甜。

  陸祈君,她的夫婿。

  第八章

  這樣的日子,是她不曾料想過的好。

  陸祈君待她極好,對她所有的要求總是有求必應,合理的、不合理的,只要能換得她的笑,他便會說好。

  寵著她、眷著她,有時明明不曉得她在鬧啥彆扭,也會耐著性子遷就她,將她捧在掌心呵護,絲毫委屈都不忍她生受。

  原來,妹妹與妻子仍是有差異的。

  她哭泣時,哥哥只能遞帕子,夫君卻會抱著她,讓胸膛收納淚水。

  她笑著時,哥哥會陪著她微笑,夫君卻可以輕吻她頰邊笑窩,分享她的笑。

  被哥哥疼著,像個小公主,會很快樂;被夫君寵著,卻不只是快樂,而是心貼著心的幸福,滿滿、滿滿地將她包圍。

  走累了可以撒嬌要他抱,什麼都想吃卻什麼都吃不完也不怕,他會擔待,困了只要一靠,總有那麼一雙臂彎護著,天大事兒也不用擔心驚擾她好眠……

  從沒料想到,這一生她還能夠再感受到幸福,如此濃烈、如此深沈的幸福——

  當哥哥的妻子,讓她覺得很幸福。

  「陸歲君,你小聲一點,擾了你姊姊,當心你的小屁股。」

  「哼,哥哥最壞了,都不疼歲兒,只疼姊姊了……」相當味吃的聲音。

  「姊姊是我妻子,你是我誰呀!」

  「我是你的妹妹耶。」

  「很了不起嗎?」還妹妹!

  「哼!妻子會讓你抱、陪你睡覺,就不要妹妹了。」

  睡、睡覺?!這誰教她的呀?

  臉兒紅紅地自半夢半醒中回神,瞧見另一張紅紅的臉兒,不過那是氣紅的。

  「咳!歲兒,怎麼啦?」她佯裝沒聽到那些羞人的話語,由丈夫懷中坐起身。

  「別理她。」陸祈君順手將滑落的披風攏回她肩頭,繫好繩結。

  「姊姊救我,哥哥要打人家!」一溜煙鑽進她懷裡躲,尋求庇護。慘了,真把姊姊吵醒,她的小屁屁完蛋了。

  「陸歲君,你少胡謅,我幾時打過你了?」

  仗著姊姊在,哥哥動不了她,小歲兒吐吐舌,扮了逗趣鬼臉,又埋回她懷中。「咦?姊姊肚子又大了一點點耶。」

  摸了摸,好奇地趴在她圓滾滾的肚腹上。「寶寶什麼時候要出來?」

  自從得知陸盼君懷有身孕,她時時都在問這一句,好期待娃兒出生。

  「再兩個月吧。」她笑笑回應。好快,嫁他為妻竟也半年有餘了。

  「一天到晚就想著有人陪你玩,哪有一點當姑姑的樣子。」太清楚妹子愛玩的性子,無奈地捏捏她鼻樑。

  「唔!是姨姨,是姨姨啦!」哇啦啦叫嚷抗議。哥哥捏她,她不要當哥哥的妹妹,她要當姊姊的妹妹,娃娃的姨姨,哼!

  陸盼君含笑看著他倆打鬧鬥嘴,拿起一旁放針線的小竹籃子,做起針黹活兒。哥哥雖然嘴上愛逗歲兒,心底其實極疼愛她,就像以往,哥哥對她也是這樣的,嘴上斥離,可心裡頭比誰都不捨,悄悄藏著滿腔情意……

  陸祈君替她攏了攏發,抽出別在發間的篦梳,一道、一道耐心梳順了,再別回發問。

  這只篦梳是以千年墨玉製成,握在掌心微涼,卻會隨人體溫而變化,他當下不惜千金也得買下它,它像盼兒,清麗雅致,光華獨綻。

  數月前送她時,她不經意脫口道:「呀,千年!好久遠的時光,咱們在一起也不過百年呢——」

  咱們在一起,也不過百年呢。

  只是隨意的一句話,卻教他心房顫動。

  她,說了與他攜手百年。

  似乎察覺自己脫口說了,她嬌容羞了羞,卻極堅定地握緊他的手,又重複了一次。「咱們,牽手白頭。」

  每握這只篦梳,便會想起她當日神情,溫柔堅毅,許他百年誓約。

  「這回要幫娃兒縫些什麼?」梳順了青絲,別回她發問,陸祈君好奇探頭瞧了竹籃子一眼。她已經從娃兒襁褓用品,一路準備到五、六歲時的衣裳了,感受得出她真的很愛這孩子,縝密周全地打點著,期待孩子出世。

  「幫我、幫我!姊姊幫我縫個棉偶娃娃!」

  她好吵!「歲兒乖,姊姊餓了,去膳房幫她端點吃的來。」

  「好!」歲兒開心跳起來,三兩句話便被人給打發走。

  盼兒淺笑回眸,舉高手裡頭的繡品。「替你縫只繡荷包。」

  之前送他的那個,繡工仍稍嫌生澀,但他鄭重收著,從不離身,有一回上街讓扒手給扒了,他不是不曉得,只因窮苦人家,便沒去揭穿。

  他不在意裡頭的銀兩,卻心疼失去那只荷包袋,想要回又顧及人家窮苦孩子的自尊,為難著。

  那一陣子,總見他輕撫腰側原本繫了荷包的那一處,神情失落。她得了空,便想著為他再縫一隻。

  「你想要什麼樣的繡圖?竹?垂柳?題詩?」

  「不麻煩的話,繡隻鳥兒吧!」

  「鳥哪有繡一隻,要嘛繡一對,比翼雙飛嘛!」她順口道。

  他眸光暖柔,凝視她。

  人兒成雙,心也柔軟了,要世間萬物皆成雙成對,比翼雙飛。她沒留意,一言一行卻已透露出心思。

  「呀!」繡花針一顫,紮了手,她放下繡品,輕撫肚腹。

  「怎麼了?」他趕緊拿開竹籃,伸手探查,掌心傳來一陣強而有力的震動。

  「他——踢我。」嚇了她一跳。

  「渾小子,敢欺負你娘!」他作勢揉捏,她怕癢地閃躲,笑倒在床上。

  陸祈君沒抽手,揉揉肚子,輕捏她腰側,床褥間纏鬧成一團。

  玩累、笑累了,他支肘撐在她身側,當心不壓著了她,凝視她微喘的暈紅嫩頰。

  她雙臂勾纏在他頸際,他情難自己,動情地降下身子,淺淺啄吻嫩唇。

  她羞紅了臉,卻無退避,回應地收攏圈在他頸際的雙臂,他心房一動,迎身再掠一吻,糾纏、探吮,轉深、轉熾……

  一吻既罷,他收手,翻身平躺,她順勢倚靠而來,他收攏嬌軀,擁抱他的妻與子,淺淺喟歎——

  「盼兒,謝謝你。」

  與她為夫妻,這一生不曾如此幸福過,幸福得——今生無憾。

  「你也給了我不一樣的人生啊。」她彆扭了下,仍是羞赧地輕吐出聲。「夫君。」

  這一聲,她早就想喊了,卻一直矜持著,喊不出口。

  「謝謝你全心的珍寵,我覺得——很幸福。」他嘴裡不說,可她曉得他心底始終有一抹惶然,總覺得是自己強要了她,才逼得她不得不下嫁,滿心虧欠地掏盡所有在待她好,深怕她有一絲一毫委屈。

  其實,不是的,嫁他不委屈,別人喊她一聲陸夫人,比喊陸二小姐更教她歡喜愉悅,好幸運自己嫁了他,有他知心相待。

  「你——別再睡外榻了。」在他微訝的驚喜注視下,她將決定說出。「孩子生下後,咱們——做真夫妻吧!」

  陸祈君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說——做真夫妻!

  她心底已然有他了嗎?

  不是兄妹,不為還恩,單單是夫妻之間執乎相依的款款溫情——

  他動容,深擁住她,啞聲回應。「嗯。」

  良久、良久,他撈起一旁未完成的繡品,注視她恬然帶笑的面容,耳語般輕喃——

  「你錯了,比翼,是一隻。」

  ☆ ☆ ☆ ☆ ☆ ☆ ☆ ☆ ☆ ☆ ☆ ☆ ☆ ☆

  書齋內,悄然死寂,氛圍凝重,許久,沒人開口說上一句話。

  看著縣衙文書許久,陸祈君始終不發一語,沈肅神情,無人知他心中所思為何。

  「少爺,你說,這該怎生是好?」

  尋回鉅款,本應歡喜,偏偏——仵作誤判,那無名男屍乃縣城之人,入山採藥失蹤多日,家人未報,許是曹山中野獸襲擊而屍首不全。那——陸武人又在何處?

  少爺與小姐好不容易挨得柳暗花明、撥雲見日的一天,如今……豈可再起波瀾?

  沈默半晌,陸祈君抬眸,沈聲道:「福爺爺,這事得查個清楚,若陸武未死,生總要見人。」

  「那——這事該讓小姐知曉嗎?」

  他又靜默了。「我會自己說。」

  福伯張口、閉口,終究沒說出口。

  要問他,他會要少爺啥都別說!

  小姐都是他的妻了,腹中也有了孩兒,陸武未死又如何?早是過去的一段情,何必說了徒生是非?

  依他看,少爺就是太守君子風範了,不懂使手段,不曉得趁虛而入,更學不來強取豪奪。他要自私點,多為自個兒設想,今日又怎會與小姐波折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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