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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綠光    


  「我好恨好恨你,恨你……」感冒初癒讓她下一會便吼得氣虛,捧著胸口悲淒的說著,「我爸媽剛去世沒多久,你就走了,走得灑脫,連一句招呼也沒有,就在我們最需要幫忙的時候……」

  「不是的,我——」

  「我爸媽對你那麼好,結果你呢?你到底為他們做了什麼?如果你當初有那一筆可以頂下夜店的錢,為什麼不在我爸媽債台高築的時候拿出來幫他們?」為了勸他,她已失去理智,強將罪名往他身上扣。

  花耀今胸口一窒,感覺被刺開的傷口又湧出一攤血。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傷痛,他不說不提,卻時時痛恨著自己,沒能早一步幫助他們,眼見無可彌補的錯誤發生……他明明可以的,但就是沒有及早伸出援手。

  他很自責、很內疚,然而更痛的是,她當面挖開他的傷口。

  「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過世的?」

  初瑟淚紅的眼直瞅著他,那毫無遮掩的傷悲,是他多久沒看見的?他沒有辦法回答,他覺得自己腳下已是一片堤紅。

  「是車禍。」她哭叫道,臉上卻勾出令人不捨的笑。「因為要籌錢,因為要救工廠,所以不斷不斷地開車到處拜託人,就因為太累了,才會失速撞上護欄……」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花耀今呤怒的魅眼滿是深痛的爆紅。「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這樣可以了嗎?我錯了!」

  「本來就是你的錯!你無情無義,在我父母發生意外時,你馬上就離開,而現在,只不過要你回家罷了,你卻連個理由都說不出口!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

  她疲累無力地嘶吼完,用手圈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進去,用力哭泣。

  第9章(2)

  花耀今傾向前想要摟住她給她安慰,卻見她在他碰到她的剎那,身軀抗拒的避縮著。

  他垂眼瞅著她,收回手,喉口抽動著,眸底噙滿了血絲和淚水,張嘴歎了聲,「對不起……我一直很後悔當初沒能幫到你爸媽,我真的是很後悔,即使是現在,我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你說喜歡我,是想彌補我爸媽嗎?」她抬起頭來,笑得苦澀,笑到胸口劇烈起伏,淚水如斷線珍珠墜落。

  她好可惡、好可惡,明知道他痛,還硬要往他傷口扎……她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到底對不對!

  「不,我喜歡你,是因為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垂斂的長睫底下蘊蓄著如朝露般剔澄的淚水。

  「我不原諒你,我要跟你分手!」初瑟說得決絕,一點後路都不留給自己的,狀況嚴重失控,她卻無力導正。

  「我討厭你!你只會欺負我、嚇我、玩弄我!除此之外,你到底還會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嗎?算我求你了,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你既然已經離開就走了吧,不要再回來!」

  花耀今怔忡了下,唇角竟弔詭地微勾。

  傷口再多,他也不怕,因為他已經不痛了。

  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錯……想討她歡心,想逗她開心,看在她的眼裡都成了惡意的欺負,可是他卻到現在才明白,打一開始,她就已經烙在他的生命裡,所以當她有難時,他不惜以自己為籌碼,賭了最大的一把,豈料……竟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她不要他、不想見到他……那麼,他又何必回台灣?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而她卻不要……

  他理不清如今盤踞在他心間的到底是怎樣的滋味,他不痛,卻覺得自己被她如刀的言語碎殺成片,他身形依舊,可魂魄早已飛散。

  他無法言語,只能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直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你們是怎麼了?怎麼會吵得連外頭都聽得見?」初明一進客廳,便被兩人古怪的氛圍震懾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用視線詢問著花耀今,卻見他動也不動地瞅著初瑟。

  「姐,叫他走,我不要再見到他。」高分貝的嗓音岔著氣,執意地喊,「叫他回去、叫他回去、回去——」

  花耀今高大的身形晃了下,身上恍若瞬間掉落了什麼,只見他頭也不回地走出玄關。

  「耀今!」初明回頭看著他決然的背影,隨即跑到妹妹身邊。「小瑟,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初瑟呆愣地看著遺落在手心的他的淚,胸口痛到無法呼吸,讓她只能用那沾淚的手心直抓著胸口。

  「小瑟?小瑟!你不要嚇我,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初明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撫著她的發,拍著她的背。

  「姐……姐!」她突地像個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

  她不會忘記今天,不會忘記自己用多殘忍、多可惡的話傷了最疼愛她的男人!

  可是,她只是要他回家,她的淚是為了他、為了成就他家人一個圓,沒想到逼得自己失控地出言傷人,而他卻寧可她傷他,卻連個不回家的理由都不說。

  回家……為什麼這麼難?

  隔天,初明歇業一天,留在家中照顧哭成淚人兒的初瑟。

  但不管她怎麼問,都問不出個端倪,想打電話找花耀今,他手機始終沒開,打到公司,才知道他回美國了。

  「他回去美國了?」初瑟從抱枕裡抬起哭得像核桃般的眼。

  「是啊。」

  「……怎麼會這樣?」她錯愕地低哺。

  她只是要他回家而已,他怎麼反而回美國了?

  初明瞬地捕捉到一絲不尋常,沉著臉問:「小瑟告訴我,你到底在搞什麼?」

  「我……」她語塞地抿了抿唇,淚水又潸潸落下。「我只是要他回家……」

  她哭哭啼啼地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聽完,初明整個臉色大變。

  「你這個傻瓜!」不曾動氣的她,此際氣到額角暴出青筋,在沙發邊不斷地來回團走。

  「姐,我知道我很過分,我真的很可惡,可是、可是我只是要他回家而已,我沒有惡意。」

  「這樣還叫做沒有惡意?你是腦袋壞了不成?」她火大地低咆罵妹妹。

  「姐?」初瑟嚇傻眼,從沒見過向來隨和的姐姐發這麼大的脾氣。

  「你!」她欲言又止,捧著額想了下,深歎口氣。

  「我跟你說,當初我們背爸媽的債時,那時我說,大概背了三百萬,對不對?」

  「對。」

  她被姐姐那冷凜又認真的神色懾住,拿開抱枕,正襟危坐的聽著。

  「其實,那時我們背的是三千多萬。」

  「嗄?」初瑟怔了下。「那……你為什麼要騙我說是三百萬?」

  「那是因為耀今要我這麼說的。」

  「他?」

  「債務,三年前,他就替我們還光了。」初明疲憊地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抽來一張面紙拭淚。「但為了不讓你起疑,所以騙你還欠著三百萬。」

  「嗄?他怎麼會有那麼多錢?」

  她好疑惑,不認為光是程式設計就能夠替他帶來這麼大的財富,再加上——

  「對了,夜店也是他買下的,這麼一算,他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

  「因為他把自己賣給拓荒者集團。」初明正色看著她。「他簽了五年的工作約,換得一筆錢,赴美接受拓荒者的精英培訓,三年來成功地整頓拓荒者的體制,甚至提議開拓亞洲市場,而這說到底其實是因為他想你、擔心你,藉機想回台灣。他不是不回家,而是他回不去,一旦回家,他會無法狠下心繼續待在拓荒者,然而眼前他根本無法接下他的家庭企業。」

  初瑟呆愣得連面紙滑落都沒發覺,只是怔怔地看著姐姐,想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

  「可是……可是他當初為什麼不回家借就好?」豐陽金控在三年前還如日中天的。

  「當年,他因為覺得沒有歸屬感而離開家,所以當他有難時,他是絕不會回頭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藉著朋友把自己賣到拓荒者。」初明邊說,不由得輕歎著。

  「回台灣後,他一直很遺憾自己沒能早一步下定決心,他常跟我說,如果他早一步這麼做的話,爸媽大概也不會因為車禍去世……他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可其實這根本不關他的事,他沒必要為我們付出這麼多,而且始終不提回報。」

  初瑟顫著唇角,哭腫的水眸又凝出斗大的淚水。「姐,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天啊……天啊!她對他做了什麼?

  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他不能回家,無法說出口的理由,竟然是為了她……

  她看著掌心,昨晚他在那兒落下淚,那滴淚凝聚著他深濃情意和深重愧疚,而他面對她的惡意撒野時,卻選擇緘默,連一句責罵都沒有……

  可不是嗎?他總是這樣,儘管欺負她、逗她,但他是沒心眼的,是她自己大驚小怪,逕自把他想成壞人,最終,竟還用這麼不可原諒的方式傷了他!姐說的對,他沒有義務幫助她們家,爸媽的債務也不是他的責任,而她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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