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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月光石    


  那一瞬間,她覺得她根本就是作繭自縛,自作自受。

  「予晨?」他們從顏老闆的簡餐店走出,江克森在騎樓下撐起黑色雨傘,回首,安靜地等她跟上來,等她和他並肩後,他說:「在想些什麼?剛看你用餐有些心不在焉,是工作上的事?」

  她一直呆看著騎樓外不止歇的雨,聽見他問話,才回神瞟掠他,應答:「不是。沒有什麼事。」

  「真的?」江克森直朗注視她,關心詢問:「沒有心事?」

  「沒有呀。」她眨了眨眼睛,明知說謊,卻強裝沒事。剛才在店裡收到沈致傑傳來的照片,她就一直心神不寧,不斷猜想他是何居心。

  後來,江克森送她回去。往常他會順勢在她公寓裡住上一晚,隔天去醫院順道開車送她上班,所以在車內她就先找了借口說晚上倪芯恬會過來商討公事,他在恐怕會受冷落。

  江克森也很識相,不願打擾她們工作,遂決定送她回去之後就離開。

  到了倪予晨住處樓下,在下車那刻,她側過臉望著他,忽開口:「明天呂醫師那,可以暫時取消嗎?」

  「怎麼了?」他這才覺得不對勁,一陣疑惑,蹙緊濃眉,細長黑眸分外嚴肅,仔細審視她。「你身體不舒服?」

  她默然搖頭。「只是……」她語塞,忐忑不安地望著他。「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覺得心態還沒真的準備好,要當一個媽媽畢竟不容易。」

  「想想也對,我們婚都還沒結呢,要不是我媽這麼急著抱孫,實在沒必要這麼趕。還是我們先找時間公證,登記結婚,再慢慢準備生小孩的事?」

  他很理智地繼續說:「就秋天吧,我們抽出時間把儀式簡單辦一辦,等結完婚,度了蜜月之後,真的沒懷孕,再去呂醫師那報到。」

  她許久沒吭聲,黑眼珠安靜地、直直地望著他,很心虛、很心虛,想說什麼卻開不了口。隔了一會兒,她才說:「如果沒懷孕就結婚,你媽不會有意見?」

  不就是因為江母擔心她的生育能力,才遲遲沒批准他們的婚事?這件事早先兩人已討論過許多次,不也為了安撫江母,她才會決定去打排卵針?

  「我媽那由我去說好了,你不要擔心。」江克森沉重歎氣,然而凝視她的眸光卻分外溫柔。「她的個性我很瞭解,就是求好心切,但不會太難溝通。」

  當下,倪予晨感到一陣難過。這刻,她發現她還是想討好他母親,即使內心百般不願意,最後她還是會勉強自己去做。

  如果不是這樣,那時她也不會有股想掙脫逃跑的衝動,也不會貿然做出背叛他的舉動。

  現在反省這些都太遲了,後悔也太遲,她無法永遠隱瞞他,她怎能這麼做?他一直都那麼好、那麼完美,值得擁有更好的。

  感覺她神色黯然,心情低落,江克森伸手輕觸她臉頰,柔聲說:「別擔心,一切有我。」

  當下,她其實想抱住江克森,就像以前一樣,他一直是那麼沉穩可靠,是她可商量、吐露心事的對象。然而,她卻輕輕揮開他的手,壓抑自己,淡漠地說:「我得去忙工作的事了。」

  下車之後,江克森發現倪予晨心急離開,罕見地沒回首,沒看著他跟他說再見,一徑快步走進大廈內。

  他蹙濃眉,覺得好怪,她真的有哪裡不太對勁。

  隔天,倪予晨還是準時去呂醫師那報到。

  原因很簡單,昨天才剛和江克森提到想取消,當晚手機就像催魂曲一樣響個不停,還不就是江母打來關切的電話,好說歹說勸她去呂醫師那報到。

  一如往常,倪予晨覺得和江母溝通效果不佳,搞到最後連工作也無法專心,只好勸自己妥協,乖乖履行約定。

  其實也是考量江克森夾在兩個女人中間,顧此失彼,左右為難,很不好做人。

  第3章(2)

  早晨九點,倪予晨和江克森已在呂醫師的診所等候。

  首先,倪予晨先做例行性的檢查,驗尿、抽血,結束之後,等了大約十分鐘,她就被單獨叫進診療間。

  呂醫師已戴起乳膠白手套,由護士叫她躺在看診床上,旁邊有一台超音波儀器,她輕瞄醫生一眼,深吸一口氣,看來相當緊張。

  「放輕鬆。」叮囑一句,呂醫師雙眼盯著她的檢查報告,忽咦了一聲,沉思著,才說:「我檢查一下。」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一顆心往下沉,神色緊繃,她不安地望向呂醫生。

  「嗯,沒事,你放心。」仔細看她一眼,安撫說:「檢查一下,確定再告訴你。」

  護士小姐走過來,掀開她的衣物,然後就在她光裸的肚皮抹上透明凝膠,呂醫生再幫她照超音波。

  隔了一會兒,呂醫生忽然說:「倪小姐,恭喜了。」

  「啊?」完全一頭霧水,雙眸神色透著緊張。

  「八周了,」將超音波的儀器調整一個方向,方便倪予晨側過臉來看,呂醫生平穩解釋:「你看,這小點就是胚胎,他的心臟會跳動。」

  這一刻,倪予晨有如五雷轟頂,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由於太出乎所料,整個人呈現茫然失措,呆呆看著呂醫師。

  「你看起來很驚訝的樣子。這是好消息,這樣一來,能自然生產是最好的,就不用辛苦挨針了。」

  「我……懷孕了。」像鸚鵡般重複一句,持續處在震驚中。

  「很意外吧,原本以為很難受孕……目前,只要好好安胎就可以。」

  呂醫師說了一陣,倪予晨斷斷續續聽得不專心,心裡直想:完了,這下糟了!她該怎麼辦?

  「江先生聽到消息應該很高興,要不要請他進來一起看超音波?」

  「不。」她回絕得太直接、太強硬,隔了一會兒,才緩和語氣:「還是我自己告訴他好了。」

  「呃,也好。你想私底下給他一個驚喜,我懂的。」呂醫師淺頷首,溫和微笑。

  護士用衛生紙替她抹掉肚子上的凝膠,示意她坐起身,呂醫師則在電腦前寫下剛才看診的記錄。

  「最近,身體有任何不舒服?或孕吐嗎?」

  倪予晨這才想起前幾天不明原因吃了魚排便當而吐了,最近還特別容易頭暈、容易疲倦,對氣味敏感,原來是因為懷孕。

  「如果身體有任何不適,要隨時就醫。」呂醫師叮嚀一句,畢竟她曾有過流產的經歷,不小心不行。

  後來,倪予晨獨自走出診療間,來到診所大廳候診室,表情仍舊驚呆茫然,江克森見到她魂不守舍,關切問:「挨針很痛嗎?」

  見到他黑眸散發熟悉的溫煦光芒,倪予晨內心愧疚,眼眶頓時濕熱。她不懂怎麼會這麼矛盾——明明還愛著他,卻對他做出背叛的事。

  連她都覺得自己可惡。

  倪予晨搖頭,語音沉重說:「克森,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乍然覺得是壞消息,該不會子宮又出問題,檢查之後連排卵針都不能打?當下內心閃現許多疑問,然而,江克森表情沉穩,態度從容,溫和說:「我知道這附近有一間不錯的咖啡店,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

  砰地一聲,車門關上,發出巨響。

  江克森無法平息怒氣。他個性向來平穩理智,絕少情緒化,然而當他乍然聽到倪予晨在香港做出的荒唐事,起初無法置信,不斷質問她,卻換來她淚眼婆娑、不明不白的解釋,他無法接受,更無法平息兇猛冒上的怒氣。

  叫他怎麼接受?去香港的前一天,他們還一起在他家廚房做菜,她從後面摟著他,撒嬌說他是好男人,一起吃飯,商量著未來,要生幾個小孩,怎樣一起努力。

  隔天,她在香港就遇到別的男人。是怎樣的男人讓她違背誓言,不惜傷害兩人近十年相知相惜的感覺?

  江克森一再逼問,倪予晨就是怎樣也不肯說。

  「難道你想維護他?」

  「不是!」她連番否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會拚命在他面前掉淚。

  「他是誰?你第一次見到他,還是早在台灣就認識?」

  「算認識,但不熟。」她一徑避重就輕,黯沉著臉,眼眸低垂含淚。

  「不熟?你卻和他發生關係?」這時,他聲音尖銳強硬,素來平和的五官緊繃著,無法置信地瞪看她,引來咖啡館裡的人側目。

  「你打算跟他在一起?想和我分手?他比我好?你愛上他?」咬牙逼問著。

  「沒有!沒有!」那不是愛,絕對不是。

  「那你到底想怎樣?」只見她難忍悲傷,低頭不語,他依舊質問:「你們是不是背著我繼續聯絡?」

  「沒有,回台灣就沒聯絡了。」想起沈致傑line她的訊息,有些心虛,雖然她一則都沒回,這樣不算說謊,雖然她在香港做的事比說謊還嚴重。

  發現她眼神飄忽不定,江克森罕見地嚴厲責問:「所以,是一夜情嗎?」她沒回答,他冷寒說:「別告訴我你們只是玩玩。予晨,你到底在搞什麼?!你懷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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