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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湛露    


  「沒什麼,你本來就比我合適……」華如意不想糾纏這個話題。

  「你先別拿話來搪塞我,你聽我說完。」華蘭芝很誠懇地說,「自小我們一起長大,我知道,叔父對你要求甚嚴,你也是個好強的人,家中其他人冷落了你,你都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只想靠畫出頭,可惜叔父一死,你也沒了依靠,我爹……又是那麼專橫跋扈的人,你才把族長的位子推給了我,但我也有我的骨氣啊!平白受你這麼大的恩惠,我自己也不甘心,所以我一直想和你說,日後你的畫,你就署名吧,總蓋我的印,我看著真不是滋味,每次別人讓我畫,我還要為難,怕萬一被人看出破綻了怎麼辦,但我華蘭芝難道就該一輩子是個傀儡不成?」

  華如意愣住,她從未想過華蘭芝會這樣推心置腹和自己說心裡話,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華蘭芝從袖中拿出一枚方印,正是華思宏臨終前交給她的。「這印,我還給你,族長的位置,也算是還給你了。當然這件事還不能和我爹說,免得他那邊又要嘮叨,不過世事多變,誰知道以後誰能管得了誰呢?」

  華如意問道:「你今日是怎麼了?這印我既然給了你,又豈能要回?家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族長,你突然把它推給我,我又該怎樣解釋?」

  華蘭芝笑道:「不用你去解釋。我……日後若嫁了人,自然這族長是不能繼續當了。我知道我爹想把你許婚給薛家,但我猜你未必肯答應,你這個人啊,外柔內剛,你不想做的事情誰也逼不了你。」

  「如意、如意!」窗外忽然傳來華思明的叫聲,顯得非常焦急。

  華蘭芝訝異道:「爹怎麼會親自來找你?還這樣大呼小叫的?」

  兩個女孩兒拉開門,同時怔住。只見院子中不僅站著華思明,在人群之中,前呼後擁的那人正是太子皇甫瑄。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帶著高貴的漠然,只是望著華如意時,眼中閃過一抹只有兩人才能察覺的笑意。

  「如意,太子殿下是特意來找你幫忙的。」華思明的神色難掩激動。

  畢竟,華蘭芝差點涉入惠貴妃涉嫌謀害皇帝之事,全家上下都如驚弓之鳥般惶恐不安。此時太子親臨府邸,不是為了問罪,而是為了求助,這讓他頓時大覺顏面光彩,異常亢奮。

  華如意知道皇甫瑄必然會來解救自己於困境,卻不知道他會出什麼招數,於是故作客氣貌,先和他見了禮,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可由如意效力?」

  皇甫瑄緩緩開口,「宮內前些日子追捕刺客一事已經有了眉目,有幾個路人可以描述那人的長相,但缺一個精於描繪人物的畫師把他畫出來。華家大小姐雖是箇中高手,但家事繁忙,想來不便和我辦理此案,我想你前些日子既然和她一起入宮,應該也會畫幾筆,所以想找你幫個忙。證人都在刑部,你若是答應,現在就和我走一趟。」

  「如意當然有空。」華思明連聲說著,又對華如意使著眼色。「如意,此事攸關陛下和殿下的安危,也事關我們華家的榮辱,你可要仔細小心地畫,千萬不要出紕漏。」

  「是。」華如意當然順水推舟的答應了,收拾一下東西便跟著皇甫瑄走出了華府。

  剛剛上了馬車,皇甫瑄便抓住她的手,笑道:「看你這臉色,如釋重負似的,我今日要是不來救你,你是不是就要被直接送去薛家了?」

  「差不多吧。」她真的大喘了一口氣,「不過我真沒想到你會找這麼一個借口幫我離開。」

  「也不算是借口,有一半是真話。」皇甫瑄拉著她的手,神情很是凝重,「我的確要仰仗你的畫功幫我畫幅肖像,只是這件事我必須背著別人做,因此只能說是讓你去畫刺客。」

  「你讓我畫的難道不是刺客?」

  「不是,你要畫的是一個女人。」皇甫瑄說道:「我雖然從小就生活在她身邊,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毛病,不怎麼認人,所以對她五官的印象很是模糊。我只記得她的嗓音很是優美,麗姬不撒嬌耍潑的時候,聲音有七分像她。」

  華如意怔住,「莫非……她是殿下心愛的女人?」

  皇甫瑄看她面露悵然之色,不禁笑著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亂想什麼呢?若她是我心愛的女人,我豈會不記得她的長相?她是騎鶴殿的前任主人。我這麼說,你明白那人是誰了吧?」

  華如意恍然大悟。「是那位已經去世的皇妃?」

  「對,她的本名叫魏玉川,論及血緣,她還是我的姨媽,是三弟的親娘。」

  華如意每次看到皇甫貞,都覺得他是個意氣風發的皇子,聽說他掌管兵部,就料定他必定是個很得寵的皇子,但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皇甫貞竟然有一個被打入冷宮的親娘?

  「魏妃為什麼會住進騎鶴殿?」她站在騎鶴殿門前,看著那依舊滿目蕭然的景色,想著此刻坐在宮內飲泣的惠貴妃,不由得心生感慨。

  「魏妃一度很得父皇寵愛,是宮內第一美人。你看現在人人都說惠貴妃最美,但見過魏妃風華絕代的人都說,惠貴妃的美色不及魏妃的一半。」

  華如意驚詫道:「呀,那該是怎樣的人間絕色?殿下……一點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不記得。」皇甫瑄說道:「我一出生就已被立為太子,長住青龍院,而她住在長生殿,兩邊相距不遠,經常走動。三弟小我幾歲,但和我感情最好,所以下學後也常在一起讀書寫文。魏妃對我也很好,每次我去都盛情款待……那個女人,我記得她的性子很溫柔,彈得一手好琴。」

  「那她……」

  「後來她瘋了。」

  「啊?」

  皇甫瑄沉聲道:「三弟十歲的時候,忽然有一天,宮裡傳出消息,說魏妃瘋了,我曾想去探望,但母后說她已是不祥之人,不許我靠近。很快她就住進了騎鶴殿,當然,也失了寵。好在父皇惦念舊情,對三弟還很器重,母后將三弟留在身邊和我一同撫育,三弟和我自然也就更親近了。」

  華如意低喃道:「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平白無故瘋掉?三皇子知道原因嗎?」

  「我從沒問過他,他也從不提及他的親娘。但宮裡一直有傳聞說魏妃入宮前另有情郎,入宮之後心中愁苦,積鬱成疾,最終瘋掉。若真是如此,也難怪父皇母后對此事諱莫如深。而三弟,我不知他記得多少,是否知道其中的內情,可這總是他的隱痛,還是不提為好。」

  「那殿下現在讓我畫她的畫像,是因為……」

  「我懷疑近日皇城內外的種種異動,都和魏妃身故有關。」皇甫瑄幽幽一笑,「你知道魏妃入宮前的情郎是誰?」

  「誰?」

  「就是現在京城內外惹起風波不斷的武伯侯。」

  兩人說話間,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宮女被人領著走到皇甫瑄面前,拜倒行禮。「參見殿下。」

  皇甫瑄垂著眼皮看她,「你就是長生殿原來的掌事宮女?」

  那宮女也有四五十歲的年紀了,抬起頭微微一笑。「殿下兒時很喜歡到長生殿看月亮,常背蘇軾的『水調歌頭』,還教過奴婢幾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皇甫瑄接過話來,微微一笑,「我記得了,以前魏妃叫你青柳。」

  「是的,殿下。」

  「這位華姑娘,是我請入宮裡幫魏妃畫像的。」皇甫瑄一指華如意,「魏妃去世之後,宮內宗廟一直沒有擺放過她的靈位,好歹她也是三皇子的生母,我想總該為她安排一個位置才好。但是靈位之後的畫像總不能空著,她人已故去,只有麻頂你老人家幫我回憶一下她的容貌了。」

  青柳聽著,不覺流下眼淚,連連叩首道:「殿下,都說您仁義,難為魏妃故去這麼多年,您還為三皇子惦記著。您放心,奴婢一定幫華姑娘把這幅畫像完成。」

  「這件事得暫時保密,我不想母后知道了生氣,明白嗎?」皇甫瑄囑咐道。

  「是,奴婢知道。」

  皇甫瑄在華如意耳邊小聲說:「不要問她太多事情,晚上我再來看你。」

  華如意被安排住在東嶽皇宮的藏書樓。

  這裡是皇宮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只有幾間小房子和兩名值守的宮女。

  聽說是太子殿下親自安排的畫師,那兩名宮女不敢怠慢,趕緊將其中最大的一間廂房收拾打掃乾淨,讓華如意住下。

  華如意覺得其中一名宮女很眼熟,仔細一看,竟是前些日子在騎鶴殿內偷情被皇甫瑄當場抓住的秋娥。

  秋娥也認出她來,不禁紅著臉說道:「奴婢是前幾日被調到這裡來的。」

  莫非這就是對秋娥的懲罰?她不好多問,先行住下了。

  青柳當年伺候魏妃,與魏妃感情深厚,所以極盡細緻地描述魏妃的形容樣貌。華如意照著青柳的形容,幾度修改畫稿的草圖,天黑之前才終於完成大致的草稿,沒想到青柳一看到那幅畫就不禁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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