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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樓雨晴 「很意外嗎?覺得我很可怕?對,現在再讓我看當年那個推理故事,我會跟你一樣,覺得嫂嫂是兇手,她絕對有殺了小姑的充分動機,因為她佔去太多原本屬於自己該享有的權利!」 她完全不理會他的表情有多震驚、錯愕,偏轉過身。「你最好不要再來找我,否則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對你的怨恨,想傷害你、報復你,看你痛苦。」她不想要落入互相傷害的模式,讓自己如此面目可憎。 從岳姍姍那裡回來後,他一踏進家門,兄長、妹妹、妹婿都在,並在同一時間圍上來。 「怎麼樣?姍姍現在還好嗎?」 關切的探問接連而來,她不見任何人,他們就算關心,也不得其門而入。 這些年,姍姍與所有人都斷了聯繫,那時只以為她是逃避情傷,不想與范如琛相關的人事物接觸,以免觸景傷情,誰都沒料到,短短幾年,她的人生變化會這麼大,結婚、喪夫、生子……現在,連兒子也發生意外,這對她真的很殘忍。 范如琛沒回答任何一個問題,放下托在掌上的紙箱,自顧自地說:「這些,是思齊最愛的東西。」 他拿起一盒玩具模型。「這是去年姍姍買給他的小火車,但是一直沒有組裝起來,因為他年紀還太小,還不會組合鐵軌、火車模型,姍姍想幫他,他不要,因為他覺得這是男人的事情,媽媽不能插手,他在等,等爸爸回來,就可以幫他了…… 「這是他的作業本。算術全都算對了,他現在不只會加法、減法,連九九乘法都背一半了,思齊好聰明對不對?老師後面的評語還說他聰穎乖巧,好好栽培的話,將來會是可造之材。」 他繼續翻開圖畫本,好多頁都有著色。「從本子上的圖,看得出他很有創意和想像力,如果讓淨淨教他畫畫的話,說不定他會很高興。只有青椒,他連畫都不想畫,還打了大X……他的好惡很鮮明吧?我也覺得青椒很討厭。」 他放下所有的物品,仰起眼眸,淚水靜靜滑落,好輕、好憂傷地一字字說出最後一句:「思齊,是我的兒子。」 一室俏寂。 連呼吸聲,都不敢有人太用力。 沒有人說得出話,在這當下,也沒人知道該說什麼。 范如琛再度捧起紙箱,安靜地越過他們回房。 一整日,他都沒再踏出房門一步。 直到深夜,范如珩睡到一半起來喝水,經過弟弟透出微光的房間,推開虛掩房門,看見他坐在地上,一旁散落著玩具、圖畫本,還有……那個已經組裝好,沿著鐵軌不斷行駛的電動小火車…… 此刻,他正安靜翻著一大本厚厚的相簿。 范如珩走上前,坐到他旁邊。 他頭也沒抬,目光停留在思齊抓周時的照片上,指尖憐愛地輕撫。「你看他笑得多純真,我兒子真的好可愛,對不對?」他仰頭,尋求認同。 范如珩拍拍他,陪著他看完一整本裝滿思齊成長紀錄的相簿。 「我想幫他組裝他心愛的火車模型,陪他一起玩,但是來不及。 「我想要親親他,聽他甜嫩的嗓音親口喊一聲爸爸,但是來不及。 「我想告訴他,以後家裡絕對不會出現好討厭的青椒,但是來不及。 「我想和他一起洗澡、打水仗,如同全天下父子培養感情的方式一樣,但是,來不及。 「我想瞭解他的每一分喜好,也讓他瞭解我,親自牽著他的手去上學、哄著他入睡,不用再對照片說晚安,但是……但是……來不及……」 孩子的笑容太少,他還想多寵他一點,告訴他:「寶貝,爸爸很愛你。」但是,依然來不及,他什麼都沒做到! 他真是一個好糟糕的父親,可不是? 出事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也是這輩子唯一一次帶他的兒子出去玩。 他還記得,那時人好多,他左手牽彥彥,右手牽思齊,挑選兒童繪本時,銷售員問他說,兩個小孩年紀差不多大,又不像雙胞胎,應該不可能是兄弟,哪個是他的兒子? 「我猜應該是這個,氣質跟你比較像。」那時,銷售小姐指著思齊,答得好篤定。 他跟思齊其實沒有那麼像,至少沒有像到一眼就被當成父子,可是,他還是第一眼就好喜歡這個孩子。 「大哥,我的心好痛……」 范如珩輕輕歎氣,抽走他懷抱中的相本。「你是不是該想一想,你跟姍姍怎麼辦?已經錯過一次,痛過一次了,你還要再讓自己後悔,痛第二次嗎?」 人的一生,能有幾次重來的機會?思齊就是最好的借鏡,不要以為時間會等人,想愛時,那個人還會在原地等你擁抱。 范如琛抬起淚濕的眸。 他想重來,想不顧一切再愛她一回。 這些年,他真的好累,從來沒有一天真正為自己活過,唯有愛上她,是他唯一為了自己做的一件事,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管了,就算她的母親從墳墓裡跳出來、就算這樣的關係再扭曲錯繆,能不能讓他任性放縱一次? 要他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這一回,他要拿他的全部與她賭。 賭一次,幸福的可能。 ☆ ☆ ☆ ☆ ☆ ☆ ☆ ☆ ☆ ☆ ☆ ☆ ☆ ☆ 「不要再來找我,否則我會控制不了怨恨,忍不住傷害你、報復你。」 這是她說的。 可是,他依然來。每日、每日,不間斷地來找她。 她避不見面,沒有用,他按了門鈴,將早餐放到在門口,然後傳來簡訊提醒她記得用餐。 他每日站在門外等,已經引起鄰居側目,她只好讓他進來。 他開始佔據她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無論她的態度多冷漠,總是無法逼退他。 替她煮的餐點冷了,她不肯吃,他便一次又一次熱菜,溫聲勸她。 她在兒子房裡待得太久,他會進去陪著她,聽她談兒子,為她拭乾淚水。 她常常坐著、坐著,就恍惚失神,他會找話題與她聊,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讓她又陷入悲傷漩渦。 他甚至軟硬兼施地拉著她出門散心,不讓她把自己關在屋裡,任悲傷吞噬。 他每晚睡前必有一通道晚安的電話,催促她早點睡,別又胡思亂想,一個人躲起來哭。 她很氣,氣得朝他吼:「范如琛,你這樣干涉我的生活,到底什麼意思?誰給你的權利?」 他不動如山,溫溫地回應。「你當初闖進我的生活,干預我的悲喜,也沒有問我願不願意。」就強勢佔據了他心上那個位置,一佔多年,不肯離開。 「你——」他現在是在暗示她以前有多愚蠢又厚臉皮,趕都趕不走就是了! 「這些,都是你以前為我做的,我只是想還給你。」真正去做,才知道她為他費了多少心思。 她氣悶地轉身走開,甩上房門,一整日不肯出來。 兩人之間的僵局,持續了整整三個月。 這一天他來,她依然冷著臉不理他,卻聽他不時地掩嘴輕咳。 視線不由自主飄向在客廳裡的他,他正在整理過期的報章雜誌,將夾雜其間的未繳帳單清出來疊放一旁。 她來不及阻止自己,話已脫口而出。「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他回頭,淺淺一笑。「昨天沒睡好,可能——咳!有點感冒吧。對了,這些帳單快到期了,我等等回去時順便帶走,去便利商店幫你繳——」 話沒說完,帳單已被她由手中抽走。「我的帳單關你什麼事。你回去!」 她這回趕人趕得毫不留情,他拗不過她。 起身之際,他想到什麼,又說:「明天家裡有小聚會,大家都會在,你也一起過來好嗎?阿生說很久沒有聚在一起喝酒了——」 「我不去。」 他歎息。「姍姍——」 「不去——」 「明天是我生日。」他突然說。「我從不慶祝生日,因為我的人生沒有美好到需要慶祝這個日子。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姍姍,我希望你在。」 原本斬釘截鐵的拒絕,突然卡在她喉間,吐不出來。「……你不怕,我去了會傷害琤琤?」 他定定凝視她。「你不會。」 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她不是那種會被仇恨沖昏頭而傷害他人的人,此刻只是情緒過渡期,她終究會想通的,因為他認識的那個岳姍姍,美好、善解人意,心比誰都還軟。 吃定她了嗎? 她扯唇冷笑。「要不要試試看,我做不做得出來?」 他不答,就只是望著她,持續用那道溫柔、瞭解的眼光凝視著。 她突然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反手將他推出去,用力甩上大門。 對,她做不出來…… 倚著門框,她洩氣地滑坐在地板上。 武裝給誰看?她明明就不是那塊耍狠的料,最初的傷慟過後,情緒逐漸冷靜下來,她也知道,這不是琤琤的錯,也不是范如琛的錯,在那種分秒必爭的情況下,他等於是在和死神搶生機,多遲疑一秒,也許三個人都會葬身於此,他不是有心要舍下思齊,只是來不及回頭去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