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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黑潔明    


  可如今,在燈光下細瞧,她才發現那不是時光或歲月留下的痕跡。

  她之前見過這情況,泥板的顏色不一樣,有時是因為作假,但這不是假的,家裡那塊石板她看太多遍了,這鷹翼飛揚的模樣、和腳上的筋肉,旁邊的花樣,在在都顯示這是同一個工匠做的。

  不過,偶而也會有後人仿做仿得很真。

  然後,不知哪來的衝動,讓她忍不住以手指輕觸那塊裂痕,上頭的泥石剝落了些許下來,顯露出其下和一旁相同的顏色,底下那兒的紋路看起來更像原來就有的。

  心頭驀地一跳。

  不會吧?該不會是——

  剎那間,有些激動,她小心放下泥板,拿出行李箱中的工具包,找出粉刷和小鑷子,在燈光下,小心翼翼的開始清理它。

  日光在窗外移動,她坐在桌前,因為太過專心,沒有察覺時光的飛逝。

  天色漸漸黑了,明月爬到夜空上。

  當她停下手邊工作時,早已是深夜時分,人們早就關燈睡去大半夜了。

  可她醒著,而她手上的泥板,所有顏色不一樣的地方,都被她清了下來,顯露出其下的模樣。

  第1章(2)

  凌晨,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她終於完工。

  在整理到一半時,她就已經看出它是什麼,當她完完全全把它清理乾淨,當她讓自己停下動作,放下刷子與鑷子,看著它的這一刻,她心跳加快,喉嚨不由自主的緊縮起來。

  不是拉瑪蘇。

  老天。

  她輕撫著自己的心口,凝視著眼前美麗的浮雕,看著它胸上那優美的曲線,和它強壯的獅爪。

  是阿帕莎蘇。

  守門的拉瑪蘇通常是一對的,一對男性的拉瑪蘇。

  像這樣一公一母的拉瑪蘇和阿帕莎蘇十分罕見,她不記得自己曾見過。

  這個地區,幾千年來一直處於男尊女卑的狀態,或許因為如此,不知何年何月,不知是誰,拿了泥石重新遮蓋塑造了它,讓它由女變男。

  她不知遮掩它的人,是因為它那美麗裸露的胸部,還是因為它自信堅強的微笑,或是因為它強而有力的模樣,抑或是為了挽救這美麗的浮雕被其他人毀壞掉,所以那人才要將其遮蓋起來。

  無論如何,不管為了什麼原因,它被遮住了,敷上了泥石,照著它伴侶的模樣,形塑成拉瑪蘇,因為如此,它才被保留得如此完美。

  燈光下,眼前的阿帕莎蘇彷彿在發光。

  這塊阿帕莎蘇真的很美,撫摸著它上頭的紋路,她幾乎能感覺到當年製作工匠的用心。

  正當她感動得不能自已時,忽地,門口傳來了一聲輕響。

  她反射性抬頭,就看見房間門被人打開了。

  開門的人看見她坐在桌前,也愣了一下,整個人僵在當場。

  她也一樣,僵坐在椅子上。

  來人還站在門外,走廊上的燈光清楚映照著他的模樣。

  是白天那在情況危急時,還笑出來的傢伙。

  一瞬間,她不知該大聲尖叫,打電話求救,還是站起來逃跑。

  大概是看見她在瞄桌上的電話,他揚起嘴角,開口說。

  「如果我說這是客房服務,你應該不會相信吧?」

  她眨了眨眼,傻掉的腦袋,過了一秒才辨認出他說的是中文,而那是個玩笑。

  「現在是……」她瞄一眼桌上的時間,然後小小吃了一驚。

  該死,四點了。

  看著黑漆漆的窗外,她猜現在是凌晨四點,不是下午四點。

  她維持鎮定的看著那站在門邊的男人,說:「……凌晨四點,我想沒有什麼旅館會在這時提供客房服務。」

  他又笑,鬆開了門把,雙手抱胸,靠在門框上,笑道:「嘿,事實上,我確定有不少飯店或旅館,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會在房客有需要的時候,盡力提供房客所需要的服務。」

  她故作輕鬆的繼續坐在椅子上,一顆心卻提到了喉上,她身邊沒有任何能夠自衛的武器。

  現在是凌晨四點,大概所有的人都睡死了,她得弄出多大的聲音才能把人從熟睡中驚醒過來?

  這念頭閃過的同時,她也突然領悟這人為何這個時間出現在她房門口。

  這時間幾乎每個人都在睡。

  眼前的男人雖然沒有繼續走進來,卻也沒有退出去。

  他停留在門邊的行為,讓心跳更快,她聽見自己問。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住在哪裡?你跟蹤我嗎?」

  她很確定她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相較於她的緊張,他看來輕鬆自若,強壯的身體倚靠在門框上,走廊上的光線,讓他的臉有些背光,卻更加凸顯了他手臂上的肌肉。

  她相信他身上其他地方也同樣結實,白天的情景驀地上湧,從腦海裡跳了出來,她記得他有多輕易就將有點重量的自己拋來甩去,也記得他是如何拖著她還能打敗那名大鬍子。

  她很確定他一拳就可以將她打昏過去。

  聞言,他伸手耙過他腦袋上的黑髮,又笑。

  只是,這回,他臉上那笑,看來似乎有些無奈,接著他還真的歎了口氣,才從牛仔褲後頭,掏出了她的錢包,道:「我扒了你的錢包,裡面有飯店名片,你知道你真的不該將房號也寫在上面。」

  她呆了一呆,在他將錢包扔過來時,手忙腳亂的伸手去接,他其實扔得很準,那錢包根本是直直落到她懷裡,可一直以來,她就是個運動白癡,在驚慌失措之下,本來應該很好接的錢包被她笨拙的右手打歪,她在混亂中又用左手去撈回來,結果太大力之下,錢包飛過了頭,她忙轉身以右手去抓,卻沒抓穩,慌忙再以左手去抓,然後她就連人帶椅的失去了平衡,往後倒去。

  驚呼在她即將以臉著地的瞬間,從嘴裡冒了出來。

  錢包飛了出去,椅子砰然倒地,她沒有。

  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男人神奇的從門邊移動過來,撈住了她的腰。她並不是真的看到,她的眼睛只差那麼幾公分就要因為她的愚蠢被拿來擼地板了,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手,那在白天把她拖來跩去的大手和鐵臂,再次回到了她的腰腹上。

  下一秒,她被拉離了地板,雙腳再次好好的站到了地上。

  「哇,真是好險,你還好吧?」

  一時間,有些糗。

  她匆匆轉身,看見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他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噙著笑開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她紅著臉,有些惱,又緊張,退了一步瞪著他道:「我只是個歷史學者,來這裡進行學術交流,我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事實上,你有。」他挑眉,黑眸帶著笑意說。

  她一呆:「我沒有。」

  「你有。」他仍高舉著雙手,表明自己沒有惡意,但右手食指點了點她在回來時,隨手扔在床上的包包道:「我扒你錢包時,順便放了東西進去。」

  她再一呆。

  好吧,那時她忙著搶救拉瑪蘇——阿帕莎蘇,她確實沒注意當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為求方便,她出國時總是有兩個錢包,一大一小,小的拿來裝零錢,和幾張鈔票,平常就拿小錢包付零錢,有必要時才動用那有證件的大錢包,但她一路回來除了付公車錢,根本沒去買別的東西,回來後又被那泥板迷了心竅,所以才沒發現她的錢包掉了。

  說真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時扒了她的錢包,當然更不知道他何時放了什麼東西進去,不過既然他扒了她的錢包,當然有可能放東西進去。

  話說回來,當時那麼混亂,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有機會做這些事?

  「你摔倒忙著救那塊石頭的時候。」

  他突如其來的話,讓她嚇了一跳,連忙回神,才發現自己剛剛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那不是石頭,是泥板,那是一塊拉瑪蘇——阿帕莎蘇,它們通常是一對的,人們將它們放在門口或埋在家門底下當守護神,它們是很強而有力的守護神,可以趕走惡靈,我已經有另一個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塊配對的,它們是——」她習慣性的解說回答著問題,說到一半突然清醒過來,不知道自己和他解釋這幹嘛,而且這男人可是闖入了她的房間,她是有什麼毛病?怕人家不知道她找到了寶貝?

  她連忙強迫自己住嘴,幸好眼前的男人,看似對擺放在桌上的阿帕莎蘇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只是一聳肩,道:「你知道,我當時不太方便,只好借一下你的包包,我扒你的錢包,只是為了可以找機會把我的東西拿回來,你可以檢查你的錢包,我保證裡面分文未少。我到這裡,只是為了拿回我的東西,拿了我就走,OK?」

  不太方便?寄放?這些字眼還真好聽,他當時根本就正在被追殺吧?

  她忍住想蹲下來撿錢包查看的衝動,警戒的看著那男人邊說邊慢慢放下手,撈起她在床上的包包。

  顯然,他也不是真的在徵詢她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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