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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寄秋 「祭日?」男聲粗啞。 「是的,每年的這一日我總要去上上香,告訴他們我又用什麼方法折磨他們最疼寵的掌上明珠。」報復的果實真是甜美。 「呵……掐死她,戳死她,揉死她,磨死她,一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陰森森的笑聲嘎如烏鴉,讓人為之寒慄,由頭涼到腳,冷得渾身打顫。 「我曉得、我曉得,我們都恨她,可是……」她遲疑著該不該說。 「可是什麼?」 「這回我到老宅子卻瞧見有人大興土木,昔日鬧鬼的廢墟正在重建中,聽說風家的後人要回來了。」不是死得差不多了嗎?斬草不留根。 「你再說一遍!」又是一陣重物落地聲,可見男人性情暴烈。 「我耽擱了兩天就是為了這件事,風家的長子沒死,他斥資百萬兩為重振家威。」不只沒死還成了親,娶了天仙一般的妻子。 「沒死……」不見長相的男子忽地仰頭大笑,狀似得意。「沒死才好呀!嵐二,我們可以換另一種方式折磨他們。」 「咦,你有何妙法?」瞧他猖狂的,定是令人生不生,死不死的新招。 「手足相殘。」 「嗄?!手足相殘?」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湊耳過來……」 一室的陰暗特別冷寂,踮起腳尖的風嬤嬤似在聽某人說話,落在腳邊的陰影卻只有一道,除了她沉重的呼吸聲外,再也無其他生息。 當牆面又轉了回去時,微透進光的小屋子竟空無一人,地上有張摔碎的太師椅,風嬤嬤撩了撩微亂的發,打開房門—— 「啊!風嬤嬤,你在呀!我在外頭敲了老半天的門都沒人應。」真是奇怪,剛剛他由門縫一瞧明明沒瞧見她,怎麼突然又出現了? 「找我什麼事?」賊頭賊腦的傢伙,肯定成不了大器。 「喔!外面有個姓風的捕頭說要找畫兒姑娘,他……」 龜公的話還沒說完,滿臉不耐煩的風嬤嬤揮手要他走開。「就說人死了,打發他走。」 咦,等等,姓風? 難道風家除了長子外還有人活著?! 還想問清楚的風嬤嬤一抬起頭,獐頭鼠目的龜公早一溜煙往前頭跑,依照她的吩咐不敢遲延,生怕她一個不快拿他出氣。 ☆ ☆ ☆ ☆ ☆ ☆ ☆ ☆ ☆ ☆ ☆ ☆ ☆ ☆ 「什麼,死了?!」 他來遲一步了嗎? 歷經生離死別,幾番波折,風家四個兄弟終於在分散十四年後重聚,恍如隔世般不敢相信大家都還活著,一度以為是上天開的玩笑。 大哥忙著重建風家老宅,老三、老四從旁協助,而他從瘋了的明王爺口中得知,其實幕後主使者另有他人,於是他便循線追查。 他們兄弟四人的妻子皆非尋常人,乃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在他們一再的逼問下,她們才勉為其難的鬆口,證實風家的小小姐尚在人世,而且身在青樓。 雖然震驚不已,憐惜幼妹的悲慘遭遇,但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他們會找到她,並加倍的疼惜,讓她忘記過去種種的不堪,一家人團聚,永不分離。 他一邊追查「刑大」這個人究竟是誰,一邊出入花柳之地,費心查探,一有符合其妹年齡、容貌和姓名的姑娘,他必定馬不停蹄地前往詢問。 風妒惡怎麼也沒料到,他才剛聽說織女坊有位名叫風悲畫的清倌擇日選婿,以喊價的方式賣出初夜,他當下毫無疑問地知曉那便是他襁褓中就失去爹娘的小妹,而他竟無緣見她最後一面。 就差一步,那麼一小步而已,若他能早十天抵達,而非臨時奉命追捕惡徒,也許他能挽回她一命,一家人得以聚首。 「人死了就死了,幹麼愁眉苦臉,你們凡間的百姓就是太放不開,老想著長命百歲,當人最苦,是可怕的懲罰,你們居然樂在其中。」真的想不通。 「你沒有兄弟姊妹嗎?」 風妒惡身邊高大的男子皺了皺眉。「我連父母是誰都不曉得,哪來的兄弟姊妹。」 「所以你根本不知何謂手足情深,風家慘案發生時我已十三了,當時我們都非常喜歡出生不久的小妹,她紅通通的臉蛋像早春的紅梅,逢人便笑,一點也不怕生,她……」是這麼惹人憐愛。 「停,不要再念了,你饒了我吧!」他真怕了他所向無敵的念功。 風妒惡睨了一眼似人的獸。「麒麟不是神獸嗎?為什麼你不會出神入化的仙術?」 除了忽人忽獸外,無長處可言。 他一瞪,考慮要不要咬掉他的腦袋。「少打我的主意,我絕對不會幫你。」 要不是那一票仙女太吵了,吵得他沒法打盹,他哪會自告奮勇充當暗樁,替迷糊成性的淨水仙子監視她的夫君,避免他花街柳巷一逛便忘了家中嬌妻,樂不思蜀地笑枕美人膝。 阿猛現在有種悔不當初的懊惱,早知道捕頭大人會一天到晚念個沒完,他寧可忍受一窩子女人的嘰嘰喳喳聲,至少她們說累了還會歇息一會。 「你跟閻羅王有沒有交情?會不會召魂術?起死回生的仙法練過沒?當頭虛有其表的麒麟絕對是莫大的恥辱,你不覺得蓋愧在心嗎?畫兒她才十五,不該早夭……」 「她沒死。」 「……芳華正盛,二八未到,大好的日子等著她,我們一定會好好疼她,實在不應芳魂早夭……呃,阿猛,我的手不是雞腿,一口咬住實在難看。」尤其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大男人就顯得…… 龍陽之癖。 「哼!不咬你,你只會越說越痛快,完全聽不進別人的話。」不是每個人都有榮幸被麒麟咬,他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獸。 風妒惡一頓,神情平靜地一眄,「你說,我聽著。」 不咬他,什麼都行。 「你要找的人還沒死,那個人騙你。」他這捕頭是怎麼幹的,毫無明察秋毫的本事。 「畫兒沒死?」他一愕。 他不屑地嗤鼻。「起碼我沒聞到死人味,百日內絕無人死亡,你被誆了。」 獸的嗅覺最靈光了,什麼氣味都難逃他的鼻子,死人的味道最難聞,他鼻翼一翕便可知有無凡人死去。 「那人為何要欺瞞於我?」他著實納悶。 他冷笑,「因為你長相奇醜,卑瑣猥褻,滿臉是膿包……」 「阿猛——」風妒惡臉一沉。 以獸眼來瞧,人的確很醜,既無鱗甲又無蹄,還用兩隻腳行走,簡直醜得難以入目,一點也不雄壯威武,壽命短如螻蟻。 「不是嗎?不然人家怎會衝著你滿嘴謊話,好好的活人說成死人。」肯定他長得嚇人,連同類一見都退避三舍,怕作惡夢。 「事有蹊蹺。」仔細一想,確實有可疑之處。 「溪中有橋才好過橋。」溪橋。 「我是說此事必有古怪,得停留數天調查一下,」他必須先確定織女坊的畫兒姑娘是否是當年的小女嬰。 沒有意見的阿猛挑高眉,反正他只是陪客。「別再找破廟讓我待,我可是高貴的神獸。」 不用替某人收拾麻煩的感覺真好,他已經有好些年沒這般悠哉過,果然少了招惹是非的仙子後,他的肩頭輕鬆了許多。 麒麟的模樣很倨傲,鼻孔往上翕張,非常神氣地仰起頭,頭一次覺得當人也不錯,起碼他可以橫行霸道,不致招來異樣眼神。 「出門在外要省一點,六扇門給的薪餉並不高。」他還得養家活口,不像以前一人飽,全家飽。 「少來了,別以為我沒瞧見風大塞給你一疊銀票,你裝窮給誰看。」他那點小把戲能瞞誰。 風家有四兄弟,自負的麒麟懶得記人名,便以風大、風二、風三、風四來稱呼,省得自己喊得拗口。 「什麼風大,大哥他有名有姓,叫風寄傲……等等!你稱我大哥風大,那刑大會不會是姓刑的兄長?」也就是說姓刑的並非獨子,他有弟或妹。 阿猛兩手一擺,逕自往前走。「不要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想套他的話,門兒都沒有。 「淨水她們沒有透露一二?」風妒惡滿懷希冀的問道。 以他多年的辦案經驗得知,通常女人的嘴巴最不牢靠,尤其是藏不住話的淨水和瓶兒,她們極有可能一時不慎而露了口風。 「就算有,我也不能說。」意思是他多少聽到一些,卻沒打算張揚。 「阿猛……」他威脅著。 「天機不可洩露。」三緘其口。 風妒惡笑笑地往他肩上一搭。「好酒好菜,還有好床躺,你意下如何?」 「公門中人行賄賂之舉罪上加罪。」他也不是那麼清廉,說一套,做一套。 他肩一聳。「有你當共犯,不吃虧。」 「好,成交。」同流合污。 有暖床溫食,誰會屈就餐風宿露。 「識時務者為俊傑呀!兄弟,你可以先說說畫兒的下落吧!」當務之急先找到人,報仇一事不必急於一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