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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那是藥太苦了,我吞不下去嘛!若是有甜甜的藥,我一定吃得比誰都快。」她眼一瞇,笑得好似天真無邪。

  「良藥苦口,不苦的藥還能治病嗎?你若像你大姊一樣乖,娘也就省事多了。」賀氏不輕不重的揉著,手法熟練。

  她便是用這一招揉按把雲老爺哄得服服帖帖,少去妾室的屋子,常宿於她那裡。有一子一女的她並不安心,打算再多生幾個兒子好固寵,一心想著將來雲家的財產都要歸她兒女所有,旁的人休想分一絲一毫,這旁的人也包括雲傲月。

  若雲傲月哪一日真的招贅了,這偌大的家業她兒子接得了嗎?只怕會落入外人手中。一定要盡快處理,不能留她,連「嫁」都不行,不然光是那嫁妝就能把雲家的家底掏空。

  「誰說大姊比我省事,您瞧她走個路都會被撞進湖裡,好危險呢!要是是我,肯定直接沉到湖底。」雲惜月仰著巴掌大的小小臉蛋,說話時有意無意將話題引到某個方面。

  賀氏歎口氣,在自家女兒後邊添點柴,把禍水引過去,「唉,也不曉得齊家那孩子在想什麼,好生生地幹麼撞你,就算起點小口角也不能下手這麼狠啊,咱們雲家好心地收留他,他卻反過來恩將仇報,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齊家那孩子?齊家……齊亞林?雲傲月驀地睜目,想起前世她小病裝大病,誣賴齊家哥哥,害他被罰跪在祠堂一整晚,而後染上風寒,差點趕不上今年的秋闈。

  「母親,我困了,想睡覺。」她不能讓無辜的人受罰,前一世他為了尋她而終生未娶,她有愧於他。

  賀氏假意在她額頭一覆,摸摸她體溫有沒有降低,「嗯,不燙手了,你好好休息,晚點母親再來看你。」

  「嗯,我睡了,青玉,你送送母親。」她要確定賀氏離開才成,不然賀氏來個回馬槍當場揭穿就糗了。

  「是,夫人慢走。」青玉送她們離開。她是老夫人給的人,若無犯錯,賀氏也動不得她。

  賀氏一走,雲傲月就如擺脫枷鎖的野猴子,顧不得胸口還有點悶,扶著床頭柱子想下床更衣。

  「小姐,你想幹什麼,吩咐奴婢一聲就成了。」綠腰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一扶。

  雲傲月沉聲道:「我要見祖母,要快。」遲了就來不及了。

  前世時賀氏在祠堂外上了鎖,不到天亮不開鎖,生生折騰人,她絕對要阻止齊家哥哥入祠堂罰跪。

  第2章(1)

  「你說不是他推你的?」正準備罰齊亞林入祠堂罰跪的雲老夫人驚訝地問著。原本她想說他心術不正,害了她寶貝孫女,總該懲罰一番,沒想到小月兒會突然這樣說。

  雲老夫人看了看面色蒼白的雲傲月,她還有些輕喘,氣息不穩,當祖母的看得很心疼。

  身為嫡長孫女,雲傲月是眾人的掌上明珠,雲老太爺病重時看了她一眼才心滿意足的含笑九泉,說雲家有後,可見她在雲家的重要性。

  其實在雲家,亦有女子接掌家業的例子。那位祖輩招婿一名,生有三子二女,當時姊長弟幼,弟弟成年後並未分家,兩家合一家,三代後贅婿才帶著後代子孫分出去,由弟弟一家獨大,不過姊姊分房也帶走一半家產,弟弟毫無異議。

  因為有此例在先,儘管雲家大房已有嫡子,但雲老夫人還是捨不得將孫女嫁人,才想到招婿這回事。

  「是的,祖母,齊家哥哥站得離我比較近,我一回頭就看到他,先入為主地認為是他推我,可是孫女事後想了想,我是被人從左邊推了一下,可他站在我右手邊,我想他的手沒那麼長,可以繞到另一邊推我。」她故作苦惱的顰眉,似在想誰這麼神通廣大的推了她。

  她沒說的是雲惜月身邊的丫頭春鶯那時正好快步的走過她身側,且身形略壯的春鶯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沒了蹤影,好像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落水了,急匆匆的揚長而去,連頭都不回。

  雲老夫人問:「那時誰在你身邊?」沒找出那個有心相害的人,她心底不安,今日能推孫女,明天還不把黑手伸到她頭上。

  雲傲月回想了一下方道:「綠腰回屋子幫我拿罩紗,青玉提著點心走在前頭,我自個也沒瞧清楚就掉下去了,也許是我腳滑沒站穩,風一吹就失足,風太大讓我以為有人推我。」

  「你真沒瞧見人?」這丫頭是不想追究吧!終究是心善的,狠不下心看人受罪,和她親娘一樣心腸軟。

  「是真沒瞧見呀,祖母,您讓齊家哥哥起來,別跪了,跪壞了身子怎麼考科舉,我們不能壞了人家的功名。」雲傲月一邊嬌嗔一邊拉著雲老夫人的手,輕輕的搖呀搖,滿是小女兒嬌態,令人好氣又好笑。

  她挖出腦子的記憶才想到,齊亞林十四歲高中,是安康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秀才,還是案首,三年後,也就是今年再考鄉試,依然是頭名解元,再過三年赴京趕考。

  在殿試的評比上,他本來是狀元,但是第三名的探花實在太醜了,又年高五十七,皇上看了不喜,認為探花顧名思義便是要個美貌的少年,便開口把第三名的探花往上挪至第一,齊亞林也因此從狀元郎變成了探花郎。

  離齊亞林成為探花只差一年,她及笄後便被賀重華納入後宅,離成為官夫人只有一步,那時賀氏不斷勸她早日入門才能早日懷上孩子,一旦有了兒子,她便能站穩腳步,臨川侯府任她翻手雲覆為雨,無所出的朱月嬋只有往邊邊站的分。

  她太想擺官夫人的威風,二話不說答應了。如果她肯再等一等,也許會有不一樣的際遇,她後來也不會過得那麼苦,在人牙子手中一再被轉賣,磨去她的傲氣。

  雲老夫人歎道:「就你這脾性,老婆子瞧了都頭痛,說風就是雨,以後誰受得了你的性子。」小月兒都十三了,是該好好挑戶人家,早點定下來也好定性。

  她不鹹不淡的看了挨了十板子的齊亞林一眼,對他就沒有對自家孫女那般親熱,略顯冷淡的叫他起身,「雖然是你救了小月兒,可是男女終究有別,這件事就埋在土裡,誰也不許碎嘴,我家小月兒還要議親呢,別壞了她的名聲。」她這是警告,也是忠告,瞞得好便一筆勾銷,誰也不會在這件事當中受到傷害。

  是他救了她?雲傲月心中一陣訝異,對他的愧疚又加深。

  原來是他不顧自身下水救人,若非她及時醒悟走這一趟,她真是到死都不知曉救命恩人是誰。

  「君子坦蕩蕩,不毀人名節,即使老夫人不提,小輩也不會說漏半句。」被小廝扶起的齊亞林顯然傷得不輕,他後背墨青色的衣袍隱隱沁出血絲,面色較以往白了幾分。

  雲老夫人點點頭,「好,很好,不愧雲娘收留你一場,你沒有辜負她的疼惜。」當年他到雲家時也就四、五歲大,依親而來,那時的小月兒剛會爬,兩人像兄妹似的玩在一塊,叫人看了也歡喜。

  一眨眼功夫,不到腰高的小蘿蔔頭都長大了,身形挺拔,才智卓爾不群,外表翩然俊雅,一下子竄高的個頭讓她得仰頭一看。從這些孩子身上,她看見逐漸老邁的自己。

  齊亞林目光澄澈正視著前方,「莫敢忘卻雲娘姑姑對小輩的大恩,今生今世將牢記心頭。」

  雲傲月輕聲道:「齊家哥哥,用不著記上一輩子,我娘施恩並未想過回報,她只是在能力所及內照顧同族子侄,你真的別放在心上。」別恨我呀!齊亞林,我已經開始努力消弭我們之間的仇恨,你要給我時間改變。

  二十七歲就入閣的年輕首輔,那得多招人仇恨呀!那麼多人眼紅,他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爬到那個位置?

  一定是太勞心勞力了,夙夜匪懈,為了朝廷不眠不休才會把身子搞壞了,年僅三十三便死於急症,若讓他多活幾十年,封侯賜爵不在話下,以他在民間的聲望,定能名留青史。

  雲傲月有一絲絲的心疼,她忘不了半人高的墓碑上刻著齊公亞林之墓六個字,心痛仍未平復,心想著他若能活過來,她會好好地對待他,絕不再使花招整他。

  聽到嬌軟的嗓音,齊亞林這才轉過頭看向她,「看來傲月妹妹已然無恙,亞林未愧對雲娘姑姑。」看到她沒事,能站能走,他心裡著實鬆了口氣。她幼時好歹也甜糯糯地喊了他幾年哥哥,他不忍心看她出事。

  只是她突然改變的態度,該不會有詐吧?這丫頭要使壞時還是有點小聰明的,他對她從不設防,常無意中走

  入她布好的陷阱,一見他出醜,她就樂得哈哈大笑。她整他整上癮了,樂此不疲。

  瞧見他眼中的防備,雲傲月苦笑在心,面上柔聲道:「多謝齊家哥哥的搭救,要不是有你的奮不顧身,月兒早淪為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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