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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單煒晴 據說在佾江一戰中,他以一擋幾十萬厲氏和長孫氏的聯軍,一度抵達門樓之下,解救敖戎,雖然敖戎最後自刎而亡,仲骸卻一戰成名。 一個能以一擋幾十萬的男人,即使是訛傳,也不容小覷。 「這些人不足以對付他。」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伏兵倒地,燕斂低語。 「那麼就請主上自行定奪吧!」黑影半跪在馬邊,低垂的頭正好抵在太儀的腳邊,完全表現出臣服的姿態,揚聲問道:「主上要留下,還是離開?我厲坎陽是主上的忠臣,主上一句話,臣別無怨言。」 仲骸聽見了厲坎陽高調的詢問,刀光劍影中,分神瞥了太儀一眼。 馬背上的太儀臉色極其慘白,雙眼空洞得可怕。 「你今天在小閣也問了朕同樣的問題,那麼朕反問,你會誓死保護朕,不離朕身側嗎?」她非常緩慢的轉動目光。 「臣發誓。」厲坎陽沒有第二句話。 太儀緩緩的轉頭,看向明月,眨眼間,彷彿有什麼從她的顎緣閃逝。 小閣內發生了什麼事,在風曦死後,她全都不記得了,依稀記得爭亂中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些話。 「主上要留,還是要走?」 當時,整個人陷入迷惘混亂的她沒有回答。 「主上可以不用現在回答,等時候到了再作決定。」那個人又說。 她想,現在是定奪的時候了。 「那麼朕跟你走。」 「不行!」仲骸爆出怒吼。 她不能走! 沒有他的允許,她哪裡也不能去! 但是,沒有人理會仲骸。 厲坎陽跨上馬背,再次用深黑的披風包裹住純白的太儀。 仲骸下手更猛、更急,如炬的雙眼緊鎖著他不放。 太儀在匆促間迎上了他的視線,瞬間,她的眼底彷彿閃過了責難。 你辦不到……責怪他保護不了她。 「回來。」他咬牙切齒的命令。 她一臉迷濛,似乎聽不懂他的話。 在厲坎陽的黑色披風中,她看起來更嬌小。 仲骸暴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前進。 「回來!」 馬頭疾速掉轉,純黑遮住了她的眼前,抹不去仲骸震怒的面容。 於是,她閉上了眼。 「我叫你回來!」 耳邊不斷的傳來咆哮聲,太儀恍若未聞,「走吧……」 第8章(1) 今日,又濕又冷。 比雨粗上一些的雪,連綿不絕的下,灰濛濛的雲層壓低了天空的高度,給人一種瀕死的暗影。 是的,他們正接近死亡。 極陽宮內殿,孫丑雙手交抱胸前,倚著門,從裡朝外看,能看見逐漸撤退的山家旌旗。 「山家也退了。」 他轉回斗笠,對上研究極陽宮地圖的房術,自嘲的揚起嘴角。 「從厲坎陽帶走主上,長孫護最先撤退,到今天山登岳也退了,情況不錯,至少咱們不會死得太難看。」 「山家退,戰慈也會退。」房術翻動暖爐裡的炭火,氣定神閒的說。 「是這樣嗎?」孫醜的語氣儘是不以為然。 「宰父治應該接到我軍在扶風周圍駐紮的消息,再加上山登岳此時撤兵會經過扶風境外不遠處,他們不會希望根據地被我軍與山家瓜分殆盡的。」 「我不認為宰父治會沒算到這一點,否則現在他應該跟著山家一起退,而不是繼續觀望。」 寒風冽冽,孫丑抖了抖,走回地圖前,和房術一起烤火,「他一定有其它計策,或許已跟山登岳暫時協議停戰,畢竟厲坎陽迎得主上,對他們都不算好事。可如果此時留下,表面上助厲氏擊敗我軍,事後能立刻和厲坎陽撕破臉,爭奪主上,如此一來,贏面較大,幸運的話,更能直接入主極陽宮,豈不是一舉兩得?」 「總之,你不認為宰父治會撤兵就是了。」房術倒了杯熱茶給他。 孫丑接過杯子,一口灌下,「他們在扶風的兵力,探子還未回報,但我想必要的時候,宰父治會放棄扶風,直接拿下少陰。」 房術思索了一會兒,「主公認為呢?」 仲骸兩腿盤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頭,像是在合眼小憩。 「看到主公穿成這樣,我就感到頭疼了。」孫丑嘀咕。 身處一群戎裝披身的士兵中,仲骸一身素白的衣袍,加上一件繡竹滾黑邊的外袍,左眼還用繃帶纏起,看起來異常顯眼,纖細得顯眼。 除了繫著一條鐵打造的腰帶以外,他全身上下沒有半樣鐵製的武器,像是在告訴別人,他有多不堪一擊。 仲骸有個習慣,那就是越接近戰場,穿得越「脆弱」,目的正是擾亂別人的視聽,讓人以為他不及準備,也毫無防備。 「此時的情勢特別糟啊!」房術也覺得頭大。 雖然四大家退了兩家,但是其中握有主上的厲氏和軍容堅強的戰氏都不退,他們當然還有兵力能應付,麻煩的是自從主上被帶走後,幾乎沒說過半句話的主子。 三天前那夜,在寢殿外守著的於繡第一時間趕回去和他們報備,但同一個時間,當時的四大家聯軍攻向他們,簡直像是算好時間,來個裡應外合。 不,根本就是! 於是等伏悉好不容易趕到寢殿時,那裡已經是一片血海。 而血海中只站著一個人,如同佾江之戰一樣,仲骸活了下來,他們卻失去了天子。 「現在咱們可是不折不扣的逆賊叛軍了。」孫醜的語氣聽不出擔心。 「失去主上,可不是回到原點那麼簡單。」不管何時,房術的語氣都充滿了憂心,悲觀的看事情是他的習慣,但也因為及早預防而避開許多禍害。 「不如殺了主上。」孫丑沙啞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房術皺起眉頭,瞥了主子一眼,然後輕輕搖頭。 不顧房術的阻止,孫丑露出自信的淺笑,「橫豎皇室只剩她一人,如今割據天下的諸侯裡,真有真心擁戴她的諸侯嗎?既然沒有,派個刺客去殺了她,局勢一定豁然開朗,咱們毋需在此畏首畏尾……」 「夠了。」仲骸不知從哪裡抽出的劍,直探孫醜的嘴中,若是他再多說一個字,舌頭一定掉下來。 即使如此,孫丑揚起斗笠,挑釁的看著房術,用眼神告訴同袍,雖然他不是個擅長說服人的人,卻是個很會刺激人的人。 不巧,他們的主子現在需要的是被激怒,好言相勸是沒用的。 出於無奈,房術又搖頭。 仲骸準確的收回劍,仍閉著眼,突然問道:「房術,你跟隨孤最久,可曾見過孤在戰場上救人?」 「不曾。」 「孤縱橫戰場多年,從不曾在殺敵的過程中回頭,也為了培養出這支毋需孤時刻照顧的軍隊而引以為傲。」仲骸雙眸半合,沒有定點的眺望遠方,「但是那天,孤遺落了她。」 孫丑和房術都曉得他指的是御茗宴的事。 「她問厲坎陽,是否能誓死保護,並不離她身側?厲坎陽許諾了,她便跟著他走。」仲骸緩緩抬起眼,看向兩名軍師,「你們說,是孤的錯嗎?」 孫丑和房術都沒答腔。 片刻,甚少開口勸人的孫丑先說話了,「大局當前,主公切莫為這些小事煩心。」 也因為這樣,才教人驚覺事態嚴重。 「小事?」仲骸微微一頓,斂下面容,「孤也認為是小事,卻一直記得她說過的話。」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是什麼原因使得她在最後如此瘋狂?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彷彿平靜,又如繃緊的弦;既脆弱,又詭譎……刺痛了他的神經,想忘也忘不了。 直到現在亦然。 一想到那樣的太儀,難以名狀的恐懼充滿了他整個人。 她說什麼也沒有了……而她看著他的眼神,確實是什麼也沒了,連他都映不出來。 從那天開始,他的心再也沒有平靜過。 「主公只是不曾為救人停留,不習慣罷了。」房術換個比較婉轉的說法。 「所以你也認為孤遺落她是錯的?」 房術以沉默代表回答。 事實上,他們所有的人都忘了太儀。 「那要看主公認為那人重不重要。」孫丑於是接了下去。 「重要又如何?孤仍是忘了。」 從佾江之戰,他便忘了如何保護人。 救不了恩重如山的敖戎的那一刻起,他告訴自己,再也不要救人了,不要需要他回顧的軟弱部將,也不要保護任何主將。 他自己做主帥,沒人能動得了他,他訓練的部將,也無人能敵。 已經有好久,他沒去細數過失去的人。 如今只是一個俘虜,他惦記著,又像失去敖戎那般煎熬。 「明明想著不要再背上這些沉重的包袱,結果不知不覺間,怎麼又攬了一身?莫不是孤太愚蠢,還是從沒放下過?」 「我今天才知道主公對主上如此情深意重。」在一旁不知道聽了多久的伏悉突然開口。 仲骸銳利的眸光射向他。 「難道不是?」伏悉有些奇怪的問。 他聽了很久,主公會如此在乎主上的幾句話,不正代表主上對他而言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