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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春野櫻 許多人誤信謠言,以為趙慕真真是怡春院的姑娘,開始對她及由她設計的首飾感到反感。 不久,陸續有人拿著首飾前來鎮金堂變現或換貨。 鎮金堂不只賣,也買,當客人拿舊首飾來變現或交換時,他們當然不能拒絕。 「夥計,我這條鏈子想賣還給你們。」 一早,有位姑娘來到店裡,攤開一方紅手絹,裡面擱著的便是由趙慕真設計,名為「雨滴」的鏈子。 「姑娘,這一買一賣,恐怕你會有小小損失,要不要再斟酌考慮一下?」添寶試著勸說。 「小損失算什麼?」她毫不客氣地拒絕,「戴著那個不清不白的女人設計的首飾,才是我的損失呢!」 添寶尷尬地反駁,「姑娘,其實那謠傳不是真的……」 「誰說不是?」那名姑娘不以為然地道:「我有個叔父在長慶城做生意,聽說近一年前,怡春院發生大火,確實逃走了一名叫趙慕真的姑娘,我可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哪能戴這種骯髒的東西?」 「這……」 「怎麼?你們不給換嗎?」 「不是的,只是……」 「添寶哥,請將錢退還給這位姑娘吧。」 趙慕真在簾後清楚聽見了添寶跟姑娘的對話,她感到挫折受辱,更覺得悲哀無奈。 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智者卻難得。 這已不是謠言傳開後第一次有人拿首飾來賣或換,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掀開簾子,她走了出來,「姑娘可有當初購買時的證明?」 儘管聽見她用苛刻又傷人的字眼形容自己,趙慕真還是穩著情緒,客氣又禮貌地詢問。 姑娘嫌棄地看著她,「當然有。」說著,她自袖裡拿出一紙證明丟在櫃上。 她拿起細看,「當初這鏈子是十兩賣出……添寶哥,就退姑娘這麼多吧。」 添寶一聽,面有難色,「慕真姑娘,買舊金依例是要扣掉損耗的……」 「不打緊,這事我會親自跟二爺說的。」 添寶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底下的抽屜裡點了十兩銀子,悉數奉還。 姑娘拿了銀子,連聲謝都不說,像是這鎮金堂裡有著毒氣或是可怕的傳染病般,轉身快步離去。 「添寶哥,」姑娘離開後,她淡淡問道:「直至目前,有多少客人拿回來退換了?」 添寶翻了翻冊子,欲言又止,「其、其實也不多……」 趙慕真知道他是不想傷她,「添寶哥,你直說無妨。」 「已經有十八件了……」添寶說完,立刻安慰她,「慕真姑娘,這是一時的,很快就會過去,你可不要往心裡放。」 她感激的一笑,「謝謝你,添寶哥。」 但她需要的不是安慰,她這一生多舛,總是過不了多久平靜的日子,便又興起風浪。 她已夠堅強到可以去面對老天爺給她的試煉及打擊,可現下這不只是她的事情,更關係到傅家、鎮金堂、傅天抒以及所有人。 怡春院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大家都知道,雖說她只是個做雜役的丫頭,但那樣的出身也免不了遭人忌諱。 鄭黔找上門時,傅天抒之所以速戰速決,就是為了避免風聲走漏,影響了她的清譽及鎮金堂的名聲。 他將消息封鎖在傅府及鎮金堂中,而所有人也都因為喜歡她、相信她而為她保守秘密,然而這事還是像從門縫裡竄進來的風似的,溜出了傅府大門。 不用多想,更不必猜,大家都知道此事是從誰的嘴巴流傳出去。 為了打擊及報復傅天抒,傅耀祖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就算毀了鎮金堂都在所不惜。 他尋不到傅天抒的漏洞,找不了他的麻煩,自然將攻擊目標轉移到她身上。 她是傅天抒的死穴,是他的罩門,是他甩脫不了的包袱,打從他將她藏在馬車裡的那一瞬起,他便攤上她這個天大的麻煩。 可她,還能這麼拖累著他、甚至拖累傅家嗎? 她跟傅家一丁點關係都沒有,要不是當時她上了傅天抒的馬車,也不會來到永春城,並在傅家待下。 傅家沒有義務接受她、並承受她所帶來的困擾及災難,她已經讓傅家為她付出三百兩贖金,怎能再害傅家蒙受損失? 她得走,她得離開,她得跟傅家及鎮金堂劃清界線,只要她不在傅家、不在鎮金堂,她相信客人應該會再回流,而損失也終能止血。 「慕真姑娘?」見她出神發愣,添寶疑惑的看著她。 她回過神,表現得毫無異樣地說:「添寶哥,這兒沒我的事,我先回別院去了。」說完,便轉身離去。 回到別院,她先餵飽了小虎、小花跟小龜,然後再著手為傅天抒準備一頓她最後為他燒的飯。 例行的活兒完畢,她回到房間,拿出紙筆,給傅天抒寫了一封簡短的告別信。 她十歲就到怡春院當丫頭,當然沒有受教的機會。但幸好她養父是個識字的人,從她三歲起就常常教她識字寫字,也會抽空為她念文章。 儘管她到怡春院後就中斷了學習,但還是會自己騰出少許的時間溫習,要寫一封字字珠璣的信或許有難度,但讓人理解應該不成問題。 她提筆寫下幾行文字,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將信紙對折兩回擱在案上。 她不能趁夜離開,因為那反倒啟人疑竇,再說,傅天抒稍晚便會回來,到時她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的。 白天裡,她本就進進出出,不管誰見了她都不會質疑她的去向。 於是她收拾簡單的細軟,先從後院牆邊丟到牆外,接著再從前門離開。 「慕真。」臨出門前,張媽喚住了她,「又要去工坊嗎?」 她鎮定而平靜,小心翼翼不露出馬腳。「嗯,有些事得跟二爺還有李叔討論。」 「噢,真是辛苦你了。」張媽注視著她的眼神裡充滿了不捨及憐惜。 像是有什麼話想跟她說,又不知如何開口般,張媽遲疑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張媽?怎麼了?」 「慕真呀,」張媽微頓,歎了一口氣,「最近那些事一定搞得你烏煙瘴氣的吧?」 她知道張媽指的是什麼事,只是無奈卻又釋懷的一笑。 不管是多麼烏煙瘴氣的事,都快要結束了——只要她離開。 「張媽想跟你說,」張媽執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裡,「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你,老爺、夫人、二少爺,還有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相信你、支持你的,雖然現在情況有點艱難,但遲早我們都能度過,你可千萬要想開點,嗯?」 張媽溫暖的話語,溫暖的掌心,還有那關懷、憐愛的眼神教她忍不住濕了眼眶。 大家對她的好,加深了也堅定了她離開的決心。 一直以來,她都被這些好人照顧著、保護著,而現在,該是她報答他們、回饋他們的時候了。 她用力點點頭,「我知道的,張媽。」 「知道就好。」張媽放心的一笑,「要記住,不管如何,二少爺都會是你的靠山、你的後盾,有他在,你什麼都不必怕。」 「嗯。」她一點頭,淚水便撲簌落下。 她揩去眼淚,對著張媽燦爛微笑。 張媽笑歎一記,「好了,你趕緊出門吧。」 「嗯。」她頷首,轉身朝大門走出。 走了幾步,她想起自己忘了跟張媽說一句話,於是又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還站在原地看著她的張媽,「張媽,再見。」 張媽微微愣了一下,慈愛的笑說:「路上小心。」 趙慕真忍住淚,笑著點點頭,猛然將頭一別,邁開步伐走出傅家大門。 她不能讓張媽看見她此刻的表情,不能讓張媽起疑,淚水幾乎快要潰堤,她卻只能將它往肚裡吞。 繞到宅邸後,她撿起了剛才丟出牆外的包袱,依依不捨的看著後門,憶起她第一天來到傅家的情景。 當時,她就是從這兒進到傅家的。 想起過往點滴,她一陣鼻酸,咬著唇、握著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悲傷及淚水。 不能再遲疑了,她得盡快上路,在天黑前離開永春城。 忖著,她斷然轉身,朝著城門而去。 掌燈時分,她出了城門,沿著官道繼續前行。 天色暗了,她拿出燈籠,點上燭火,繼續往前邁進,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該去哪裡,但天下那麼大,總會有她能安身的地方。 當然,那必須是個傅天抒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走著走著,她來到了一處小小的茅草亭,她在這裡暫時歇腳,並拿出乾糧跟水止饑止渴。 抬頭一看,今晚月色迷濛,烏雲幾度蔽月,讓天地無光。 這黑暗,猶如她看不見前方的人生,讓她一時感傷,忍不住掉下淚來。 但她一點都不後悔,她知道,這是對傅家及傅天抒最好的結果及方式。 稍作休息後,她繼續上路,希望能找到可以夜宿的客棧。 走了許久,燈籠裡的蠟燭燃燒殆盡,只能依靠幽微的月光隱隱映照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