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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蘭京    


  以花邊新聞轉移外界對董家事業的關注?還是以花邊新聞讓董家亂上加亂、焦頭爛額?

  「我只想把事情單純化。」悠哉擰熄的雪茄,顯示交涉已近尾聲。「總而言之,就是搞個八卦,讓媒體熱鬧一下。」

  「就這樣?」

  「就這樣。」

  不要接這個案子!這事一定不止這樣!

  小惠還來不及衝口而出,班雅明就已統攬大局。

  「我想,老闆你成立這間徵信工作室,應該不是為了錢。」光看這裡的地段及裝潢,就知道這又是少爺小姐們打發時間用的富豪遊戲。「所以你開的價碼,除了現金之外,我再加付自己的人脈。至於你使喚不使喚得了,就看你自己的本領了。」

  「例如?」

  班雅明完全對到了對手的胃口,幾個聲名狼藉的人物一出口,老闆閃亮的雙瞳,就已判定他敗陣在班雅明之下。

  雙方欣然握手的剎那,危機的齒輪開始轉動。

  「老闆?!」可可大愕。

  怎麼可以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

  「安啦,八卦新聞而已。」不過附帶的利益太合他意了,以後五湖四海皆兄弟,呵!

  「小惠怎麼辦?」孔佩冷佇茶水間門前,遙遙警告。

  班雅明出入意料外地淡漠疏離,完全像個稱職的尊貴客人;打從踏進這裡,就從未把老闆以外的存在者放進眼裡。即使她,也遭到同等待遇。

  「我問過小惠的意見了。」老闆勾著俊麗卻狡獪的嘴角。「她認為她不需要回答任何假設性的問題,所以我們那些毫無根據的推論和擔心,可以統統丟到馬桶裡去了。」

  孔佩擰眉閉眸,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老闆完全站在敵人那方,置小惠生死於度外。

  他的玩心,就像兩面刀,敵我雙殺。

  現在該怎麼辦?

  一種被敵軍棋子團團圍住的壓迫感,將她困在幾乎窒息的小格局裡。但是,惶恐的深層,若再潛游下去,便會發現意料外的隱隱雀躍、期待、狂喜。像深海之下艷麗斑斕的神秘小魚群,在幽暗無際的海洋深處優遊穿梭。它們微小、盲目、單薄,卻美麗而動人地確確實實存在著。

  她在期盼什麼?班雅明登門挑釁有什麼好開心的?

  這是怎麼回事?她似乎……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瞭解自己。

  有人卻瞭解。而瞭解這事的那個人本身,比這份瞭解更加難以瞭解。

  「那麼,班,」老闆已視他如同哥兒們。「我們就算達成協定了,這份委託合約你研究過後若覺得OK,我們再——」

  「不必,現在就簽。」

  班雅明好笑,優雅抽出西服襟內的名貴鋼筆,配合他們正式完成這扮家家酒似的幼稚程序。

  「跟男人交涉,真是無聊哪。」他邊簽邊苦笑,當場刺了老闆一記冷箭。

  男人?老闆不以為然地一挑俊眉。

  「還是女人好,尤其是美麗的女人。」他性感呢噥,緩緩收拾鋼筆,彷彿自言自語。「女人比男人更有智慧、更有感受力。可以作你的共犯,又可以作你的奴隸,而且還可共享性愛關係。」

  突來的大膽,怔住所有人。

  「那是沙特的看法,但你不是沙特。」

  大伙愕然轉望接下班雅明箭簇的小英雄——小惠比起他來,實在太小;年齡小、體型小、經歷少,氣勢小,但她居然直接槓上了。

  「我以為,男人的想法皆如此。」他清淺吟詠。

  「那麼你就逃不了沙特另一個思維的框框:別人就是你的地獄!」

  美眸狠瞇,在厚重的鏡片後散射可愛的威脅。

  「他們在說殺什麼的?」

  孔佩皺眉暗吟,受不了欣心的竊問,踱到茶水間去避難。

  「別人本來就是你的地獄。」他興味濃厚地徐徐轉身遙望。「你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長在什麼樣的環境。就決定了你未來的人生。這一切全在別人的塑造裡,全是別人強加在你身上的。那種存在,不是跟地獄沒兩樣?」

  「你或許是如此,但我不是!」

  這下換班雅明微瞇冷眸。

  不要看她小小的,就因此小看她。子彈比起棍棒關刀小得多,卻只消一發,即可斃命。

  先前對他的來訪還存有小小歡欣,現在全都蒸騰成怒氣。

  「聽起來,宗小姐你似乎已經爭取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了?」

  「至少不會再被外在的東西奴役!」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她決定。要吃什麼穿什麼做什麼,她決定。別以為供應她一切物質環境的人就可以掌握她!

  「好貧乏的小自由。」

  他充滿同情的笑容,從容自得地正面羞辱她。

  「宗小姐,除了玩股票和期貨之外,你有空還是多看點書吧。」真是太可愛了。「起碼你就會聽過康德對自由下的定義:我不要做什麼,就能不做什麼。你懂這意思嗎?」

  冷峻的笑靨,總散發著隱隱戲謔。

  「吸煙或吸毒的人就沒有自由,他只能決定他什麼時候要吸,就什麼時候吸。當他想戒掉時,卻完全做不到,因為他在這事上已經沒有自由了。」

  就像你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要擺脫我,卻完全做不到,是一樣的意思。

  小惠被這話的弦外之音懾住,無法回應,他卻毫不客氣地繼續悠悠摧殘。

  「我實在看不出你有什麼自由可言。」輕蔑的笑眼上下打量她。「連最普通的T恤牛仔褲,都是動輒幾千元的名牌貨。一個手戴寶璣The  Tradition、腳踏Manolo  Blahnik的人要跟我談什麼不受物質環境奴役的自由,這不叫笑話,而叫神話。」

  「班雅明先生——」

  「這都是我自己賺的!」

  她畢竟太嫩,受不住這種委屈,衝口的嬌斥根本掩不住顫音。

  「你在哪裡賺的?」哼哼。「坐在商業區黃金地段的豪華工作室裡、跟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死黨、接一些流行和餐飲雜誌的小案子做幌子,私下大玩偵探遊戲,小日子過得滋滋冒油。你以為這就叫辛勤工作、努力上進?」

  你得了吧。

  俊眸倏地冷銳。「我對你可笑的價值觀沒有興趣,但要是搞砸了我委託你們的案子,我會讓你知道,出來混口飯吃,不是件容易的事。」

  魁偉身影,淡然而來,淡然而去。

  整間工作室,看來仍和班雅明來之前一樣,實則完全被他搗毀得一敗塗地。就連平日聒噪活跳的欣心,都沉下了僵硬臉色,默默提走她那袋廉價的仿冒衣物,塞進自己辦公桌下的陰暗死角,盡量別給人看見。

  她到底無意進入了什麼樣的工作環境?還以為,自己是在不景氣中憑著好狗運,撈到了一個肥缺,沒想到其實是誤闖花豹圈,在他們尊貴倨傲的地盤上耍猴戲。

  可可受到的打擊也不小。本以為班雅明只是一般委託客戶,可能和小惠有些私交。但方纔的唇槍舌劍,已經透露了他們的交情並不單純。可可很疼愛小惠,甚至被譏嘲有戀惠情結。而他百般呵護的小妹妹,原來一直對他有諸多隱藏,並不想跟他分享。

  老闆大概是唯一完全不受影響的人,滿腦子都是如何結交不同道上的新朋友,自得其樂得很。

  「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要。」

  也躲到茶水間來的小惠,一面沮喪掉淚,一面拒絕孔佩的好意。逕自靠在牆面上,咒詛自己的窩囊。

  「為什麼要任由對方這樣耍你?」

  這場會面明明就是陷阱,而且不是單一的陷阱。

  「你只要沉默就行了。」為什麼要回話,讓班雅明一步步鉗制到底?

  她當然知道,可是……

  孔佩不再多說,只把她的小腦袋擁進懷裡,幫她掩飾啜泣。

  從男人的角度看,他可以理解班雅明這一趟的真正用意;他不明白的,是女人的心。小惠顯然和對方有過一段情,但既期盼他,卻又嚴嚴敵視。明知道對方危險,卻又笨笨地主動栽入陷阱。被他傷得好恨他,卻又依依不捨。

  小惠和班雅明之間,目前究竟是分是合?只是情侶鬧意氣,還是真的撕破臉為敵?

  「孔佩,我今天早退,後面的工作交給你了。」

  「先去洗把臉再走。」大掌撫了撫嬌小的背脊。

  她在茶水間的流理台連連潑了自己滿臉冷水,活像在懲戒什麼。可是,很奇怪地,這對紅腫的淚眼不具任何阻力,對失落的心也不具任何療效。

  「董家的那個未婚妻……」

  孔佩一怔正要離開的步伐。他們都知道那位名門千金,畢竟都同在一個社交圈裡長大,但沒什麼交情,彼此不同掛。

  「我曾在心裡偷偷不齒過她。」她空洞地俯靠流理台邊。

  「因為她腳踏兩條船?」

  小腦袋瓜低垂搖搖。「我並不知道那件事。」

  她也沒那個興趣降格去做扒糞的狗仔,探人隱私。

  「我最不想當的,就是她那種人。」小鼻子哽咽地吸了吸,逐漸收拾情緒。「好像從小就只負責打扮得漂漂亮亮、不食人間煙火,心地善良只不過是因為無知,根本沒接觸過真實生活的險惡面。所謂的才華,也不過是別人替你打點好一切再讓你出頭的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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