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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西嶺雪    


  然而這時候,姍姍來遲的王小姐終於現身了。

  還真不辜負可意的一番苦候,王小姐打扮得十分鄭重,黑珍珠項鏈與真絲晚禮服顯示出她卓越的品位與財勢,很顯然,她剛從一個PARTY上趕來,也就是她所謂的「加班」了。她儀態萬方地在可意對面坐下,遞上兩張紙:「這是我看了〈紅顏〉後,寫的感想。」

  可意壓抑不滿,接過那篇讓她等長了脖子的大作,整篇評論約有兩千字,可是錯字連篇,慘不忍睹。可意痛恨錯別字的程度正相當於錢教授痛恨雜亂,她抬起頭:「你寫完後,校對過嗎?」

  「對不起,我時間很緊張,沒來得及校對。」王小姐微笑,「您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可意明白地說,「尊重文字是編輯的基本操守。你這裡說:〈紅顏〉雜誌缺少地方特色。可這是一本全國發行的雜誌,目標讀者並不限於北京呀。」

  「是嗎?這個我不太清楚。我對這行不是很瞭解。我還以為雜誌和報紙一樣,都是講究時事的。」

  「我好像提醒過你,什麼時候對〈紅顏〉有清楚的認識了,我們再見面的,是嗎?」

  王小姐仍然微笑著:「不錯,可是我時間太緊張了。」

  可意站起來,回報以同樣甜美的微笑:「我也一樣。」

  4、

  這是陸雨和咪兒留在北京的最後一夜。四個好朋友集中在可意處抵足長談。

  陳玉接受了老公的鑽石,已經決定偃旗息鼓,停止偵查第三者的特務活動,而改變策略,從自己做起,重新俘獲老公的心。因此,女友們今夜的座談主題是「擒獲男人心」。

  可意率先發言:「媚夫有術第一條:時刻準備著,要記得老公才是你的第一觀眾。千萬不要本末倒置,在家時蓬頭垢面,出門時才光彩照人。」

  咪兒笑著補充:「更不要相信素面朝天的鬼話,那是因為老公已經不願再面對她,所以她只好看天。」

  陸雨說:「不過最好不要當著老公的面化妝。解剖師看人,往往只看到骨骼臟器,而忽略了一個鮮活的生命。當著老公的面化妝,其效果正與解剖無異。他看到的不再是那個活色生香的你,而是分離的眉毛、眼睛、嘴巴一個個部件分期分批地長出來,而且,你的各種缺點也因此而欲蓋彌彰,他會隨著你每個部件的立竿見影而注意到那些你本來並不突出的缺點,比如睫毛太短,鼻樑太低等等。如果他還要站在一旁指導你化妝,時不時提醒一句『親愛的,眼線得重畫,不然眼睛沒精神』,還有,『別用深紅的口紅,把你的嘴顯得更大了』,那時候你可就完了。還要注意保持梳妝台的整潔,無法想像一個衛生管理都很混亂的工廠能夠生產出令人信賴的精品。不過這一點陳玉一定會做得很好。」

  陳玉得意地說:「那當然,我的家從來都是一塵不染,光可鑒人。我那些化妝品,瓶瓶罐罐,個個都像是藝術品,美觀實用。我還定期幫他添置護膚品呢,每當秋冬換季的時候,我都會在他的包裡放一支護唇霜什麼的。」

  咪兒笑:「這一點我以後也要學習。」

  可意接著說:「媚夫有術第二條:投其所好,出其所料。他喜歡聽奉承的話,你就要常常表揚他,而且專挑他其實並不突出的優點來誇獎,因為平常的奉承話他已經聽得很多了,你得幫他發現他新的閃光點;他欣賞你的外交能力,你就要除了常陪他參加社交場合外,同時還要不定期地舉辦一兩次私人派對,讓他發現你在他之外還有另一個社交圈,並不依附於他而存在,當他渴望進入你的圈子時,就會對你重新估量,燃起新的興趣點。」

  「說得太棒了!」陳玉停下筆說,「這主意好,不如你們晚走兩天,我這就給你們準備一場別開生面的歡送派對。」

  咪兒笑:「謝了,我就算當不成女主角,也不想做群眾演員。不過我可以提醒你,要是開派對,可得向陸雨好好學習,她是這方面的專家。」

  陸雨說:「可惜我必須得回去了。離開茶樓這麼多天,那些小丫頭服務員沒人管教,肯定要上天了。別看她們表面上溫順,成天與我捉迷藏,管得稍微鬆懈一點都不行。簡直是敵進我退,敵退我追。」

  陳玉忽然覺得洩氣:「都說婚姻如生意,需要經營。可我怎麼越來越覺得婚姻像一場無休無止的戰爭呢?就算這次爭回他的心又有什麼用?隔不久他還是會受到新的誘惑,難道到時候我又要從頭再來一次嗎?現在半老徐娘風韻猶存還有力氣鬥智鬥勇,再過幾天我人老珠黃色衰愛弛了怎麼辦?」

  可意也說:「這幾天一直忙著招聘,一邊覺得現在的年輕人不踏實,應聘工作也不先做好準備工作,一邊又覺得也難怪他們,今天這裡有機會往這兒沖,明天那裡有面試又往那裡跑,哪來得及做那麼多準備應付那麼多考試?就算了做足準備工作,也不一定合乎主考官的心意,難得彼此合意了,又不一定剛好有機會。就算有機會,也不代表就是個好機會。人生的遇合,無論人與人還是人與工作,運氣永遠比實力更重要。」

  陸雨說:「是呀,我一直都覺得陳玉是完美主婦的模本,優雅、大方、擅長家務、又有才情,可是也一樣要面對老公可能變心的問題。讓人不禁想起張愛玲的那句名言: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

  陳玉如逢知己,伸開十指大叫:「就是呀,我一雙手兩小時可以應付十個人的晚餐,文能寫稿,武能做飯,現在會做飯的女人多難找你知道嗎?可意連杯方便面都煮不好。」

  可意抗議:「可我會煮咖啡,我的咖啡人人叫絕。」

  陸雨也趕緊說:「我會茶道。我還是茶博會的理事呢。」

  咪兒笑:「我什麼都不會,所以我做了少奶奶。我就是你們說的那種最有運氣的人。」她一直在擺弄慧慧的日記本,這時候忽然從封皮裡翻出一張層層疊起的紙來,「咦,這是什麼?」

  女友們見又有新發現,趕緊圍攏來,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紙——雖然曾經火燒,卻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張肖像速描,邊角處斜斜地寫著一行外文字作為裝飾。

  咪兒問可意:「你外語好,這行是什麼字?」

  可意辨認著:「這不是英語,是法文,我不認識法語。」

  陳玉猜測:「難道慧慧的情人是國際友人?」

  陸雨遺憾地說:「如果能找到孩子,看他到底是不是黃種人,就可以知道大概了。」

  眾人一齊反駁:「你這不是廢話嗎?」

  陳玉的手機這時候忽然響起來,她聽了幾句後,臉上勃然變色,大聲說:「我一定去。」憤憤收線。

  女友們一齊看著她:「誰的電話?」

  「她說她叫魯娜,是我老公的朋友。」陳玉氣哼哼地說,「她要約我談談。」

  「第三者挑戰原配?」三個女友一齊大叫起來,「決不能輸給她!」

  到處都是挑戰,到處都是較量,應聘者與招聘者,老闆與員工,丈夫與妻子,男人與女人,原配與新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失之東隅,收之桑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戰到最後,永遠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勝利者。

  第七章  較量與抉擇

  1、

  一個人可不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當男人真心實意地視妻子為終身伴侶並從未打算改弦更張的同時,他對另一個女人說的甜言蜜語一定是謊言嗎?當婚姻將愛情蛻變成親情,男人在婚外所產生的新的激情是否更加真實純粹?如果他忠於自己的感情而結束婚姻,做一個為愛而生的男人,他會不會被指責成現代陳世美?而如果他為了維護家庭完整而違背自己的心,與情人揮淚斬情緣,是他道德完美還是沒有勇氣?

  陳玉與魯娜面對面地坐在咖啡廳裡,這是原配與情人的較量,還是婚姻與愛情的選擇?

  出乎陳玉意料,魯娜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狐狸精」的形象——她相貌平平,僅止於五官端莊而已;舉止落落大方,毫無狐媚氣;穿著得體卻沒有風格,個性含糊。渾身上下並沒有任何一點比陳玉更出色,甚至不比陳玉更溫柔,更年輕,惟一的亮點就是她的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如星如水,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清澈與明亮。

  「你一定在想我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了你老公,對不對?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夠平凡吧。」魯娜很坦白地看著陳玉,「你比我想像得更漂亮。」

  陳玉暗暗說,那是因為我的置裝費比我的預算更高昂。她露出一個經慣看透的微笑:「皇上吃多了山珍海味,也會惦記『紅嘴綠鸚哥』的。你今天約我來,就是想告訴我,你有多平凡,而我有多漂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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