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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寄秋    


  「什麼菩薩,她又在怪力亂神了,風大哥你快捉住她,不然她要帶著寶珠逃走了。」連人帶珠都下許定,她要他們一併留下。

  萬娉婷惡毒地不讓兩人有化解仇恨的機會,她假裝虛弱的推了風寄傲一下,讓他手持的長劍刺向青蓮胸口,劍尖沒入深達五寸。

  一瞬間,風寄傲怔住了,握劍的手無法動彈,順著劍身滑落指背的血紅得鮮艷,溫熱地濕了五指,滴落地面。

  一滴、兩滴、三滴……那一滴滴的鮮紅滴的不是青蓮的血,而是他逐漸死去、枯竭的心,他竟然親手殺了她——

  一旁見狀的蕭化贊想上前搶救,他知道他這個孤僻的師兄對她用情有多深,要是她因此香消玉殯,他的心也會跟著死去,不再展顏。

  但是他才上前一跨,不知從哪鑽出的巨獸猛地甩開他,獸目狺狺地咧齒高咆,以狂傲的姿態擋在主人面前,不容人靠近。

  「辟邪,現原身。」

  青蓮輕柔地呢哺,大家錯愕的眼流露出難以置信,原本以為是獅子的巨獸頭上居然生出兩角,背腹多了一雙羽翼,上升的火焰圖樣在四足燃燒著,而胸前有甲。

  這分明是傳說中的神獸——辟邪。說不出口的震撼,這時眾人才想到這頭獸的名宇就叫辟邪。

  「將我心,還你心,兩兩不相欠,天上人間,從此不相見。」別了,她愛過的人。

  青蓮緩緩地後退,劍身一寸一寸的抽出,她胸口的血不再流了,但傷口仍在,眼神淡漠得一如不曾相識,轉身側坐辟邪背上,垂眸不見任何人。

  一聲嬌斥,龐大的巨獸騰空而起,對著夜空穿牆而出,消失在冷風微送的寒夜裡。

  「不——」

  ☆ ☆ ☆ ☆ ☆ ☆ ☆ ☆ ☆ ☆ ☆ ☆ ☆ ☆

  淒厲的吼聲猶在耳際,而留下的儘是孤寂,望著空無一物的右掌,風寄傲彷彿仍看見那抹溫熱的艷紅,像春蠶吐盡的絲線纏繞著。

  他從沒想過失去一個人會這麼痛苦,就連當年目睹雙親的死亡也不曾這般痛過,彷若人被掏空了,形似行屍定肉,什麼也不剩下。

  他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為何他會在那一刻才明瞭自己愛她有多深,即使她真是讓自己毀家滅口的仇人,他也無法下手了結青蓮的生命,他對她的愛已經盲目。

  而他卻狠狠地將劍刺向她,一劍穿心,毫不留情,那濺起的血猶似她流不出的淚,讓他心痛萬分。

  將我心,還你心,兩兩不相欠,天上人間,從此不相見。

  多麼沉痛的悲傷呀!她若無情,又豈能說出如此決裂的話語?讓盲心的他無從挽回,悔悟交加地痛恨自己竟然漠視她的情根深種。

  為什麼是天上人間呢?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牢牢的捉住她,不再輕易放手,縱使天下人笑他為美色所惑,他亦甘之如貽,為她沉淪。

  「風大哥,天寒了,你怎麼又忘了加衣?」受了凍怎堪消受。

  霜一落,萬娉婷溫柔地將手中的毛裘往他肩上一披,十分賢淑地重沏一杯熱茶送到他嘴邊,希望能為他祛祛寒,免受露氣所傷。

  「回房去。」風寄傲不動不看,婉拒了她的善意。

  她一歎,面露愁色。「天寒地凍最易傷身,你就把這杯茶喝了吧!別跟自己過下去。」

  他少食少眠,她也跟著食不知味、夜難就寢,輾轉難眠地看他燈未熄,獨坐窗前,神情落寞的苦酒一杯接一杯。

  她看在眼裡,憂在心底,再這麼折騰下去,他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就算他是習武之人,也難免生些病痛,叫人好不憂心。

  「擱下。」活著是為什麼呢?既報不了仇,又失去唯一心繫的人兒,他多年的努力是為了誰?

  風寄傲拿起酒杯就口一飲,酒入愁腸卻解不了滿腹愁思,欲醉還醒。

  「風大哥,不能再喝了,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大夥兒著想,你要是不振作,叫我們怎麼辦才好?」他才是一莊的支柱,一旦倒了,所有人也完了。

  「我自有分寸。」再讓他喝完這壺酒吧!他要醉個徹底。

  一見他又把酒當茶飲,忍不住怒氣的萬娉婷上前奪下他的酒壺,「你為什麼還不肯忘了她?她是狠毒冷血的妖女呀!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眷戀不已?」

  都三個月了,他還是把那女子放在心中,遲遲不願或忘,擱著、惦著、念著,連她的丫鬟也收為義妹,無視一直在身邊守候的她。

  她真有那麼不如人嗎?引不起他側目一視,不管她多麼用心地打理他的衣食起居,那雙抑鬱的黑眸中始終沒有她。

  即使他心裡有別人,她仍無怨無悔的守著他,寒了為他加衣、冷了送上熱茶,洗手作羹湯也是為了他一人,為何他就是看不見她的好,一心思念著離他而去的人兒?

  「蓮兒不是妖女,以後我不希望從你口中聽見一句對她的指責。」她是天上仙女,美好而純淨。

  很不是滋味的萬娉婷沉住氣,嬌柔地覆握他寬大的手背,「好,好,我不說,她傷害我們莊中眾多的人,離開對她也是好事一樁,莊裡的人對她很不諒解。」

  下毒的黑鍋青蓮是背定了,沒人懷疑她才是真正心懷不軌的下毒者。

  「閉嘴。」她一定要一再提及此事嗎?讓他一再後悔沒及早送她出莊,若非她撞了自己一下,那柄長劍也不會往前送,毫無偏差地送入蓮兒的胸口。

  「風大哥,我不想多嘴多舌的惹人厭煩,可是你為了一個負心於你的女子日漸消瘦,我看了好心疼……」他的良緣在此,不該蹉跎。

  風寄傲一把推開萬娉婷輕偎的身子,面一沉,輕甩逐漸造次的柔荑。「你也不小了,該知男女有別。」

  美目浮怨,她嬌聲一嗔,「風大哥不會不知曉小妹的心意,我對你傾心已久,戀慕至深,今生已抱定非你不嫁的決心,我們何不成就一段佳話?」

  一說完,她眼波含媚,嬌羞地低下頭,以為他會回應她的一片情意。

  「不。」

  「不?」她一愕,怒從中生。

  「你若想長住,我隨你意,若是想擇人而嫁,我定為你選一戶好人家,再無其它。」他從未興起娶她的念頭,以前不曾,如今更不想,他唯一想的是……

  蓮兒。

  遠在天外天的青蓮似有感應,抬起垂淚的眼望向無垠的天外世界,一手按著已無傷痕的胸口,獨自黯然。

  情未到深處不知纏綿,心未入愛戀哪知酸澀。

  「什麼?!」他當她是乞憐的食客嗎?

  「我不會娶你。」他早已心有所屬。

  風寄傲的一句話斬斷了她的癡心冀望,嬌麗的容貌倏地一獰。

  「你敢違背師訓?」娘親將她交給風大哥時即有允婚之意,他竟敢不從師命。

  「當初師父臨走前只囑咐我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凍著或餓著,我自認無愧師恩。」甚至讓她端著莊主夫人的架子收買人心而未加制止,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自行醒悟。

  他只是無心,並非目盲,有些事他由著她胡作非為,但不等同他默認,不過是怕她難堪罷了。

  「你、你怎麼可以不娶我?我深愛著你呀!你娶妻當擇我,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不可以不要我。」她為風大哥做了那麼多,他不能捨棄她。

  見萬娉婷眼神略顯狂亂,他目一沉。「要是每個對我有意的姑娘全娶回莊,我早就妻妾成群了。」

  「我不一樣,我是真心待你好的,不貪你的權勢,不貪你的財富,我要的只是和你長相廝守而已。」她也不求他的愛,只要此生兩相依偎。

  「長相廝守……」風寄傲突地仰天大笑,笑得好不悲切,「我最想常伴左右的人已經不在了,我要你的真心何用?我只要我心愛的蓮兒……」

  「心愛的蓮兒」這句話像一句魔咒,讓自認為委曲求全的萬娉婷再也無法忍受,她可以接受他下愛她,卻受不了他口口聲聲呼喚別的女人名字,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驟然一斷。

  「那個妖女心腸歹毒、害人無數,為了奪珠不惜下毒、殺人,連我都差點命喪她手中,我不責怪她是為了你,你競還一心掛念她。」她不平呀!他竟敢輕賤自己的心。

  「我說過不許喊她妖女。」面一冷的風寄傲瞇眼怒視,對她的激憤視若無睹。

  「我偏要說,妖女、妖女,古青蓮是妖物化身,她用妖術迷惑了你的心志,用妖法控制了你,讓你中其媚惑而不可自拔,她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妖媚眾生,奪人神魂。

  「住口,住口,你這妒婦。」他一掌攫住她的頸項,目如烈火地燃著冷焰。

  萬娉婷笑得妖異,死到臨頭還得意非凡,「死在你手上我也快意,快殺了我,殺了我吧!就像你把劍刺入那妖女胸口一樣,不要有任何遲疑。」

  「你……」他似燙了手似的推開她,眼中瞧見的是自己手中洗不淨的血,那抹鮮紅還留在五指之間,紅得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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