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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芳妮    


  彷彿被妻子的氣勢震懾住,章祥興呆愣半晌,原本如雨點般落下的拳頭霎時靜止在半空中,最後頹然放下。他顫抖著雙手,不發一語的轉身進了房間。

  「媽,你沒事吧?」一等父親離開,章可思連忙上前查看母親的傷勢,只見母親兩隻手臂都傷痕纍纍,有不少的瘀青在上頭。

  「可思……」夏美秀哽咽的道:「去看看你爸,別管我。」

  「媽,爸這樣打你,你還想著他?」章可思忿忿不平的道。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無法控制自己。」夏美秀垂淚低喃。

  「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應該這樣對你。」小時候,她也曾經羨慕過其他小孩可以擁有正常的家庭、一個認真工作、慈愛和藹的父親,但很快的,她就知道那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奢求,慢慢的也不再去想了。

  「可思,其實你爸跟我結婚前,是個很有理想抱負的畫家,還得過很多獎。當年,整個藝壇都以發現他這匹崛起的耀眼黑馬而興奮著。」想起丈夫的意氣風發,夏美秀滄桑的眸中難得出現燦爛的光芒。

  「那又怎樣?這並不表示他就可以這樣對我們。」章可思顫抖著唇瓣,倔強的抹去頰邊的淚水。

  父親過去的「豐功偉業」,她已經聽母親說過太多次了,但對照現在的光景,每次只是讓她更覺諷刺。

  「是我拖累了他。」夏美秀黯然自責的道:「若不是當年我懷孕了,他也不需要負起責任娶我,然後為了養家而放棄藝術,鬱鬱不得志,以至於自暴自棄。」畢竟初試啼聲的畫家還在累積名聲的階段,負擔不起養家的責任。

  「那只是他為自己酗酒找的借口,如果他不喝酒,他依然可以繼續從事他的藝術畫作,而且還多了我支援他。」章可思不以為然的反駁。

  「可思,你爸爸的苦,不是我們能懂的。」夏美秀看著女兒,長歎了口氣。

  「我也不想懂。」章可思賭氣道。但只有她明白,自己多麼希望父親可以振作,回復到她幼年時那個記憶中慈愛的父親。

  看著女兒氣憤的秀麗臉龐,夏美秀擰緊了眉,輕聲說:「我去看看他。」

  章可思望著母親瘦弱的背影,心裡既心疼又無奈,充滿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只能默默收拾著家中的一片凌亂。

  「我回來了。」突然,一道嬌嫩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你回來了。」章可思望向妹妹,眼睛卻在看到她雙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時,驟然瞪圓起來。

  「姊你看,我買了好多東西喔。」章惠娜無視家中的紊亂,一進門便眉飛色舞的炫耀自己的戰利品。

  「你……你又去買了什麼?」她感覺自己的背脊升起一陣寒意,停下收拾的動作,走向了妹妹。

  「喏,百貨公司現在大打折,我買了好多衣服鞋子喔。」章惠娜得意地將所有的衣服鞋子從紙袋裡倒了出來。

  「你哪來的錢?」她急忙問,有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刷卡啊。」章惠娜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你又盜刷我的卡?」她又急又氣的問。

  「姊,你看這件衣服好看嗎?」無視她的質問,章惠娜逕自拿起衣服往自己的身上比。

  「章惠娜,你現在馬上把這些東西拿去退。」章可思大聲的命令。

  「我不要。」章惠娜立刻沉下臉拒絕。

  「惠娜,我們家沒有錢讓你這樣花,你可不可以懂事點?」即使知道自己的勸說只是白費力氣,但她還是忍不住想指正妹妹。

  「我不管,我就是要買。」章惠娜被激怒了,任性地抓起地上的大包小包就往房間裡沖,完全不管姊姊的苦口婆心。

  看著一室的凌亂與妹妹消失的身影,章可思突然覺得好疲憊。

  就算她時常提醒自己要正面思考,要保持著陽光般的燦爛笑容與樂觀的生活態度,但是有時候……她還是難免覺得好累、好累。

  不行,她不能喪志,也不能被這些困境給擊倒。

  人間處處有光明,她還是要對未來充滿希望。

  強打起精神,對著自己精神喊話一番之後,她又繼續收拾起家裡,將摔碎的東西丟進垃圾桶,再把散落一地的物品歸位。

  「老公……老公你怎麼了?」

  突然,母親驚恐的聲音自房中傳了過來。

  章可思一驚,趕緊往父母的房間小跑步過去。

  「媽,怎麼了?」她敲敲房門詢問。

  只見房門立刻被打開,露出夏美秀倉皇失措的臉孔,她顫聲道:「你爸、你爸他、他吐血了。」

  第2章(1)

  肝癌……

  在沉迷酒精中多年後,章祥興終於自食惡果,被醫生宣判得了不治之症。

  「已經是末期了,我們只能盡力救救看。」醫生看了檢驗報告之後這樣說。「現在最新的標靶治療藥物或許能延續病人的生命。但是,健保沒有給付,必須自費,一個月大約就要十五萬。」

  十五萬……章可思心都涼了半截,別說一個月十五萬了,就算一年十五萬,對她家來說也是個吃力的負擔。就算把家裡的全部家當拿去抵押賣錢,也湊不了兩三個月的醫藥費啊。

  但是,如果不使用標靶治療,就只能使用傳統化療,副作用大不說,效果也不見得比較好,唯一的好處就是便宜……

  在此刻,人的生命充分因貧富區分出了貴賤。

  貧窮的人難道就沒有選擇醫療方式的權利,只能默默承受病痛的苦難折磨嗎?

  想起母親哭紅了眼的茫然神情,還有父親躺在病床上乾枯虛弱的病容,章可思的心狠狠的擰了起來。

  即使父親的行為有再多不是,讓她失望,但在她內心深處,他還是那個小時候會將她扛在肩膀上逗弄的父親……他還是她最愛的父親,她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

  她該怎麼辦?要去哪裡籌這麼一大筆錢?

  為了讓父親得到較好的治療,就算現在要她賣身,她也豁出去了。

  等等,賣身?

  姜爺爺的請求突然閃入她的腦海——

  只要你替我生下曾孫,我就會給你一大筆安家費,以後你再也不需要為了家計而奔波煩惱了。

  局勢比人強,原本覺得荒謬至極的提議,此刻卻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般珍貴,成了她的及時雨。

  只要她點頭答應,父親的醫藥費就有著落了,還有妹妹捅出的樓子——  她今天才知道,妹妹竟然到地下錢莊借了一大筆錢去Shopping——  也可以迎刃而解了。

  只要她硬著頭皮答應……

  章可思閉起眼,想像著自己跟一個毫無感情的男人裸裎相見、肌膚相親……不行!她真的做不到。

  她用力的甩頭,甩去腦海中那個讓她心驚膽戰的幻影,懊惱地將臉埋在雙手之間,呻吟出聲。

  「兵乓……」

  突然,父母親的房內傳出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

  她倏地抬起頭,快步朝房間走去。

  「媽?你在做什麼?」她看見母親正焦急的將櫃中物品都翻了出來。

  「我的金子呢?」夏美秀雙手在衣物中飛快的翻找,口中還不停的喃喃自語。

  「什麼金子?」章可思納悶的走進房內,看著母親的動作。

  「當初嫁給你爸時,我有一些金飾陪嫁,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的藏好,想等你們姊妹出嫁時再讓你們當嫁妝的……」夏美秀道。

  「媽……」她沒想到母親竟還為她和妹妹設想到這一層,感動也訝異。

  「在哪裡?到底跑去哪裡了?」夏美秀越找越焦急,「我明明用紅袋子包好,藏在櫃子最裡面的衣服口袋啊。」

  「我幫你找。」章可思上前幫忙翻找著。

  「雖然很對不起你們,但我現在也只能賣掉這些金子,來補貼你爸的醫藥費了。」夏美秀悵然的說。

  「沒這回事。媽,你一點都沒有對不起我們,不管怎樣,當然是爸的醫藥費重要。」章可思安慰母親。

  夏美秀欣慰的看著她,還好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孝順貼心的女兒。

  「你們在幹麼?」沒一會,章惠娜出現在房門口,好奇地看著正翻箱倒櫃的她們。

  「媽在找東西。」夏美秀回道。

  「喔,那我先回房了。」章惠娜不感興趣似的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章可思皺了皺眉,喊住妹妹。

  「幹麼?」章惠娜頓住腳步,回頭問。

  「這是什麼?」章可思抓起妹妹的手質問道,只見章惠娜的手腕上正戴著一支閃著燦光的新手錶。

  「這……就手錶啊。」章惠娜縮回手,將手腕藏在身後,眼神閃爍。

  「我當然知道是手錶,問題是你怎麼會有這支CHANEL  J12的名牌表?」天吶,這一支表好歹也要十幾萬耶!

  「呃……我、我……」章惠娜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快說,你怎麼會有錢買這麼貴的表?你到底又捅了什麼婁子?」章可思氣急敗壞的逼問。

  「我哪有!媽,你看姊啦,只不過是買支表嘛,幹麼一副氣得好像要把人家吃掉的樣子。」章惠娜到母親身後求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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