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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童繪    


  劉韋良從那店員手中接過卡片時,確定自己沒有錯看那嚴厲的目光。

  徐光磊輕輕敲了敲玻璃門後進入,采光良好的會議室裡一人獨坐,聽到聲音,將手中茶杯放下,回過頭來。

  「……小林太太!」徐光磊訝異地喚道。

  個頭不高的小林太太站起身,鞠了個躬,以帶著口音的英文說道:「徐先生,不好意思,沒有先打聲招呼就過來了。我其實想先看看你的書店,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拜會你,結果看完一樓的特展區就直接上來了。給你造成麻煩了。」

  「不會。別這麼說,小林太太。」徐光磊伸手請她坐下,隨手將身上的店內圍裙脫下,放到一旁椅子上。原則上他每個月都會找一天在櫃位幫忙,他認為親近消費者是瞭解他們最好的方式,所以今天穿的是店內制服。也多虧了這個好習慣,才終於解開了那個謎——戴詩佳並不是沒有收到他寄去的信。

  分心不過幾秒鐘,徐光磊輕咳一聲,又將注意力放在坐在對面的女士,禮貌地寒暄道:「您來台灣觀光?小林先生近來可好?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帶你們四處走走看看,看你們想看文具還是吃美食。」

  「我先生他……一個多月前離世了。」小林太太說著,暫將視線栘開。一會,才又道:「本來就有舊疾,所以我們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雖然對我來說還是……」

  她沒有將話說完,但聲音裡充滿了悲傷與想念。徐光磊只能道:「請節哀……」

  小林太太點點頭,她扶起放在腿上的包包,拿出一個盒子放到桌上,輕輕打開。裡頭紙板切出數條橫線,黃銅製的書籤、標籤藉以嵌住,像音符跳躍在五線譜上。

  「這是我先生最初跟最終的作品。」小林太太垂著眼,緩緩說道:「你看,起先也是這樣敲不平整的,這可不是他故意要塑造商品個性,是技術問題。後來我們的店倒了,他又敲出這樣的作品。說句心裡話,我一點都不覺得是技術退步,因為不安、害怕,或是不服氣、不想認輸這些感情敲出來的不完美作品,和那些他引以為傲的全盛時期作品,那些用尺規才能量出細微差異的東西比起來,是不是更有人味呢?」

  手工造的文具多多少少會有所謂的手感,同樣的物件卻不完全一致,這本就是手造的吸引力。

  只是現在也有許多店家故意做出那樣的明顯手感,是在製造效果,易顯得匠氣。徐光磊認為這是職人與非職人的分別。前者永遠在克服內心障礙,鑽研技術,朝著完美前進,小林先生就是這樣的職人。

  「他或許只是想將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人前,身為妻子,比起風光時刻,我更慶幸能陪伴他每一個誠實面對自我的時刻。」

  徐光磊長指停在其中一枚黃銅書籤上。

  「這個,送給你。」在徐光磊開口之前,小林太太將小盒推向前,並在他能拒絕之前,又說道:「最後那幾天,他仍惦記著還沒回覆你的邀請。我想,他會樂意見到我來到杉墨書店,替他看看本來有機會再次為文具愛好者們製作文具的舞台。」

  徐光磊還是未收。小林先生的辭世令他感到非常不捨,雖未曾深交,但用過他製作的文具、在一些簡介中讀過他說過的話,他感覺他是一個內心非常熱情並且認真生活的人。而小林先生的遺物,這身為職人最具代表性的物品,理應留給陪伴一生的妻子。

  「不……小林太太……」

  「他也會希望懂得這些作品的人擁有這些。」她很堅持。

  徐光磊看著她久久,才點頭收下。不管小林太太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把這盒中物相贈,他都該相信她是細細想過的,無論是真正理解丈夫的想法,或是不願睹物思人。

  「我將會回到娘家那邊幫忙。如果將來有機會,請到我跟哥哥的工作室參觀。」小林太太將一張名片推向前。

  徐光磊從黃銅文具中抬眼,伸手將名片拿過,愣了半晌。「小林太太,你……」

  她在這時起身,又鞠了個躬。「徐先生,謝謝你成為我先生此生的最後一個知音,在他最消沉的時候找到他,提出一起合作的提議,最初與最終總是最特別的。而我……明年春天開始會回歸赤井工作室,請多指教了。」

  小林太太離開會議室,徐光磊起身相送,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有這麼難以置信嗎?」

  連鎖義大利麵店中,姊弟倆面對面而坐,戴詩任明知故問。老姊嘴裡的筆管面掉出來,不是因為看到窗外什麼驚人景色,又或餐點不美味,單純只是因為自己剛才說的話。他拿了張衛生紙,傾身貼心地往她臉上抹去。「我跟小關復合是這麼令人訝異的事嗎?」「我……我這是太太太太開心了好嗎!」戴詩佳一時忍不住大吼了聲,隨即撝住嘴向鄰桌道歉,才又小聲道:「什麼時候的事?

  她怎麼都還沒跟我說?」

  「是我請她先別說的,因為我想自己跟你說。」戴詩任道。「跟她交往中的人是我吧,要分手也該是她來談呀。」戴詩佳故意哼道。

  「該跟你道歉的人是我。」戴詩任認真地低下頭,停留了久久才抬眼,「當時我很衝動,老爸逼得緊,英國那邊的學校遲遲沒接受我的申請件,樂團又搞分裂,真的把我弄得心浮氣躁——」

  「偏偏小關又在這時瞞著你答應團長入團,變成替代你的貝斯手……阿任,」戴詩佳秀眉擰起,握握他的手,「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懂,她跟團長逼走你是希望斷你後路,讓你離開台灣時沒有後顧之憂吧?」

  「我懂啊。」他沒有蠢到看不懂別人的好意,只是……只是無法接受小關對他有秘密,無法接受她用這樣激烈的方式推自己一把,更無法接受她跟團長同聲出氣,好像他們默契天成一樣。戴詩任承認自己不夠成熟,談過再多的戀愛也無法學會去忍受重視的人有一刻不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

  「好好,我不說你不說你。」她投降。戴詩佳不會在老弟面前假裝有多懂感情這回事,更何況他跟小關復合是令人樂見的,她不必問太多,只要祝福就好。

  「總之,姊,謝謝你。」戴詩任也沒那麼不知好歹,該乖乖道謝的不會省略。他又是深深低下頭,真誠地由衷地感謝老姊任他胡來。把小關放在老姊身邊,說好聽是讓剛分手心碎的老姊跟個安全對像在一起,但他又哪裡沒一點要綁住小關的意思?想到之前剛從英國回來時還因為老姊關心他跟小關之間而亂發脾氣,頓時又不知該說謝還是從頭到尾都該道歉再道歉。

  戴詩佳看著那低著不抬的頭,想了想,長手按了下。「呵呵,好啦,沒事就好了啦。」雖然他們花了很久時間才和好,但她似乎一直相信這是必然的結果。奇怪,分手應該是寂寞的,她卻已不若從前那般好像天地反轉,反倒有點欣慰……

  看來,真像那首歌唱的,分手是需要練習的。

  一直知道老姊跟小關之間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情侶關係,但直到此刻看老姊的模樣,戴詩任緊繃的心情才終於能松下些許。他將準備好的信封拿出,「這個還你。」

  「嗯?」戴詩佳尚未反應過來。

  「小關去巡演時跟你借的錢。」為了逼他出國讀書,小關辭去本來的正職工作,投入樂團,在餐廳演唱賺取生活費,經濟上一直不是太寬裕。這幾天反覆思考,說不定他根本沒有生氣的理由,因為現在看來,分手後他是盡得利益者,他即將拿到學位,幾個工作等著他點頭,而小關呢?仍在原地試圖實現兩年前他堅信會隨時間發光發熱的夢想,那並不完全如想像中順遂。

  這是結果論,他知道,知道但無法不感到心疼。戴詩任苦笑。「……才復合就馬上擺出男友保護欲了。」小關大概沒辦法那麼快把錢湊齊,老弟倒是平常有點積蓄。如果收下能讓他舒服些,那她就收吧。戴詩佳聳聳肩,小聲虧老弟一句。這時手機收到郵件,螢幕亮起,她低頭一看這才注意到時間。

  「喔,天哪,都快一點半了,我得回辦公室去了。」

  老姊忙著收包包,戴詩任眨眨眼。「你現在的老闆不是都說兩點才開始正式辦公?」

  「是沒錯,但我怕別的部門同事會說話……還是準時回去比較好。」戴詩佳說著,拿起桌上帳夾,老弟卻伸手抽了回去。

  「我來吧。」平常他不愛婆媽地搶付帳遊戲的。

  戴詩佳笑出。「好吧,就給你付。搶我女朋友,給你請一餐算便宜你了。」戴詩任似是沒料到她真的不跟自己搶,惱得皺皺眉。

  「先走嘍,晚上見……喔,晚上不回來要跟我說喔,就醬。」她揮揮手就要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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