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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佚名 「嗯。」同樣的一句吭聲,卻是改換上笑意,段競雲帶著一半胡人的血統,明顯深峻的五官,以及高大的身形,穿著一襲墨色常服,對著元潤玉招招手,微笑道:「那東西一直端在手上,不嫌沉嗎?玉兒,過來,聽說你給朕帶了見面禮,端上來給朕瞧瞧。」 許是懾於帝王威嚴,又或者是還有元潤玉不知道的緣故,當她看著段競雲溫和的笑臉時,心裡有一種彷彿被什麼沉物給重壓住的錯覺,但她仍作鎮靜,把承托擱到段競雲面前的案上。 「這是『九霞觴』,是傳說中的神仙美酒,玉兒問過李公公,他說這酒就連宮裡也沒有,玉兒聽說雲叔叔嗜喝好酒,這嗜好與我一位朋友一模一樣,這次進宮,我特地向那位朋友敲了一筆竹槓,拐了他兩罈子『九霞觴』給雲叔叔,可心疼死他了!」 聞言,段競雲先是一愣,隨即呵呵地笑了起來,捻起元潤玉為他斟滿的酒杯,湊在鼻下品聞,點頭道:「確實是教人為之傾倒的酒香,莫怪玉兒的那位朋友會心疼,不過,玉兒,你是聽誰說朕嗜喝酒的?」 「在玉兒很小的時候,聽爹說的。」 「你爹告訴你朕喜歡美酒?!」段競雲先是一訝,然後莞爾輕笑,最後則是笑不可抑地笑到雙肩震動,「好,既然是奉平說的,那朕就認了,對,朕喜歡美酒,以前總喜歡拉著你爹陪著朕喝,也只拉著他陪朕喝,除了他之外,這世上再無第二人知道朕喜歡喝酒,所以,玉兒,出了這扇殿門之後,此事你也不能再對第二人提起,知道嗎?」 「是,玉兒省得。」元潤玉見帝王仍是笑,飲乾了杯中的『九霞觴』,擱下了酒杯,對著她細細打量了一遍,半晌,笑裡染了淡淡的失望,「你的模樣長得不像奉平,比較像蘇采葛。」 「玉兒是像娘沒錯。」她點點頭,心裡卻不若從前覺得失落,反而覺得有趣,如果她長得像爹,說不定看起來就像是女子版本的妖孽蘇小胖了!她忍住笑出來的衝動,又道:「娘還說過,我面貌像她,性子也隨她。」 「喔?」這句話,帝王似是不太苟同,「朕聽說有一位名叫藏澈的男子,已經與你情定終生,現在,你回答朕,如果,這個藏澈是一個世人皆喊殺的十惡不赦之人,你會如何定奪?」 元潤玉不明白帝王為何突來一問,但是,他的話卻在她心裡掀起了莫大浪濤,彷彿眼前這人,比任何人都更能看透她心裡的陰暗,在帝王銳利的注視之下,她坦誠得沒有一絲毫虛假。 「玉兒必定護所愛之人。」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回答,段競雲勾唇一笑,「如果,這個人實在壞得不該繼續留活在人間呢?老實回答朕,你又將如何呢?」 一瞬間,元潤玉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想法,覺得眼前的帝王早就知道答案,卻要逼她親口對他說出來,久久,她才啟唇道:「玉兒會親自動手,因為,在這世上無論是誰殺了我最愛的人,我都會恨對方,心裡也一定會有遺憾,所以,如果真的無可挽回了,玉兒絕對不假他人之手。」 說完之後,元潤玉有幾眨眼的功夫,感覺就像喘不過氣,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這些話,可是,這些話是字字句句都發自她的肺腑,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再說一次,她也必定是字句不改。 這一刻,她想起所有人都說她心地良善,忽然諷刺了起來,要是他們知道她是一個如此自私之人,還會覺得她心腸好嗎? 「必定親自動手,是嗎?」段競雲咧笑,動手為自己再倒一杯『九霞觴』,一口飲乾之後,才徐緩道:「蘇采葛說錯了,你的容貌隨她,可是性子卻隨奉平,奉平他……是個死心眼的人,表面看似平和無爭,可是,對於自己看重的人,他必定是寸步不讓地護著,直到最後一刻……」 話至一半,帝王笑歎了聲,改換笑臉,問道:「朕想收你為義女,封你為公主,到時候就讓你從皇宮裡出嫁,你說呢?」 元潤玉一愣,先是想到今年帝王龍齡不過三十八歲,只比她大了十四歲余,要收她當義女,似乎年輕了些,再一想當了公主以後的規矩繁多,就連忙搖頭拒絕,「玉兒不想當公主,我不想以後與夫君相見,都要先看他對我揖讓作拜,雲叔叔,我想與他就只是當一對普通夫妻,可以嗎?」 「也不要公主府?」段競雲失望苦笑。 「不要,都不要,雲叔叔,玉兒不想要那些東西,想以後還是喊你一聲雲叔叔,這輩子,我只想要我爹這一個爹,而且,你不想以後見了我爹,被他抱怨說跟他搶女兒吧?」 若說元奉平已經是黃泉之魂,元潤玉說這話就是咒皇帝早死的大不韙,但是,段競雲聽了卻大笑了起來,想起那個人一臉不甘,抱怨他與自己搶女兒,彷彿此情此景就歷歷眼前,讓他笑不可抑,連眼角都笑出了淚光。 他已經許久,不曾笑得如此開懷了! 「好,不當公主就不當公主,只是,朕堅持,必定要讓你以公主的儀典嫁到夫家去,這件事情,你可不許再與朕推辭,這是朕該給你的恩榮,有些事情,朕做得過分了些,你就讓朕用這個方式彌補你吧!」 元潤玉總覺得帝王的話細細聽起來,似是話中有話,但是,她只是默然地看著他慈愛笑視著她的深峻臉龐。 她想起了啞婆,想起了白映秋。 她聽說帝王一直知道當年是白映秋帶人對元府動手,這些年,卻許白映秋高位,這一招,依藏澈的說法,是捧殺。 帝王讓白映秋成為眾人的眼中釘,明擺的侯爺高位,卻不受聖上寵愛,這強烈的對比,讓白映秋處處受到刁難與冷眼,然後,是故作不知真相,逼著白映秋去把她爹找出來,最後,終於成功的把白映秋給逼瘋了。 在這一刻,想起了藏澈在她入宮之前,曾經告誡過她,要她視君如虎,寧少一言,勿多一語,再想到這些日子的風波不斷,讓她明明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卻是什麼都不想問。 這一刻,她只想保住對自己而言重要的親友,以及藏澈。 她心裡很清楚,若他有任何差池,她承受不起。 段競雲看清了她的眼色,卻是故作不知地忽略過,笑道:「玉兒,雲叔叔才剛下朝,現在想歇會兒,你先下去休息,晚一點過來陪雲叔叔用頓午茶,朕讓人做你愛吃的桂花糕……」 「那是爹愛吃的。」 「玉兒不愛吃桂花糕嗎?那還是……」段競雲笑問。 「爹愛吃,玉兒自然也是喜歡的,謝謝雲叔叔。」元潤玉不再反駿,只能順從應下,看她雲叔叔的表情,她不需要多問,他沒說出口的點心佳餚,絕對都是她爹愛吃的,她不以為皇帝日理萬機,還會撥心思記得兒時的她喜歡吃些什麼,但她卻隱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雲叔叔心裡,記得她爹的每一個喜好,無論是吃穿用度,都是一清二楚的,牢牢地記著。 如果兒時的她看不明白,如今,她卻已經能夠看得十分透澈,才知道兒時的她心思單純得可怕,怎麼會以為眼前這人是因為厭棄了她爹,才會將他們一家眨到金陵去呢? 也直到如今,她才懂,為何當年她爹會篤定,他們會待在金陵兩年的時間,那是因為他與雲叔叔早就約好,兩年之後,必再讓他回到京城。 在元潤玉退下之後,帝王屏退了左右,御書房中,只剩下他一人形只影單坐在御案之前,肖似他父皇的高大身影顯出幾分寂寥,他低聲地喃著,曾經的元奉平喜歡吃些什麼細點佳餚。 每一樣,都是如數家珍,而如今,那些東西也都成了他愛吃的,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將那人的一切都吃進肚裡,讓那人融成自己的骨血與肉,再不容分離。 「奉平,你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欺騙,喜歡喝酒的人明明就是你,卻硬是把罪名扣在朕頭上,真想不到你也有這麼卑鄙的時候,朕再見到你時,必定要找你算這筆帳,但看在你只讓朕知道真相的份上,朕原諒你。」 他記得那個人喜歡品酒小酌,記得關於那個人的一切,包括總是逮到機會就訓他的古板毛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而此刻,他彷彿能夠聽見那一道清冽好聽的嗓音對他說—— 「二殿下,你要切切記著,佛家語說: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凡事,留些餘地較好,免得日後追悔莫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