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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黑潔明 「因為那裡有FBI。」他扯著嘴角,沙啞的說:「連續殺人犯多數會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犯案,但有一些比較聰明的,為了避開追緝,會遠距離跨州或跨國作案,州與州之間的警方沒有跨州偵查權,就像國與國之間的警方沒有跨國偵查的權力。特別是只是普通的失蹤宴,或者警方以為只是單一的失蹤、意外或殺人事件,更不會想到要去查詢別的國家是否有類似的案子,或者將案子往上通報。你從事這一行,應該知道,若刻意想偽裝成單獨的犯罪案件有多簡單。」 是的,她知道,紅眼就是專門調查意外的公司,但事實上,很多命案都不是意外。 他告訴她:「連續殺人犯幾乎都出產在美國,是因為美國的FBI聯邦調查局獨力於警察權之外,擁有跨州偵查的權力,所以才有許多的連續殺人犯因此被發現。事實的真相是,不是歐洲沒有連續殺人犯,而是因為國與國之間的警方無法輕易調閱他國的犯罪資料。就算國際刑警組織可以這樣做,也不像FBI的系統已經完備,國與國之間,也不像州與州之間,溝通起來那麼簡便,那牽涉到許多政治和外交問題。就像我剛剛說的,每當事件發生,也沒有警方會想到要先查閱他國是否有相同類似的案件,沒有人會聯想到這可能是連續性的犯罪行為。」 這個說法,讓她毛骨悚然,然後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個,不由得震懾的脫口:「綁架你的人跨國作案?」 「對。」他看著她,嗄啞的說:「他們是兄弟,哥哥綁架男孩來凌虐教育,死了就隨便挖個坑埋起來,活下來的讓弟弟負責銷售販賣。他們給我們新的名字,用英文字母來區分我們,我是X湯姆是T,大衛是D。」 她又一震,詫異的問:「大衛和你同樣是失蹤兒童?」 歎了口氣,他疲憊的抹著臉,道:「對。」 「他既然也是受害者,為什麼會從事同樣人口販賣的事情?」她不懂。 「你有聽過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是被綁架者因為人質情結,在受到綁架者的小恩小惠之後,對犯罪者產生感情,甚至反過來幫助綁架者。 她無法置信,震懾的瞪著他,「你開玩笑?」 「沒有。」 「但他們虐待他,虐待你——」 他打斷她,像吞了滿口的沙,用那雙痛苦的黑眸直視著她說:「我們要生存,他要生存,聽話的人可以得到好處,湯姆證明了這件事,他因為聽話而能有一部分的自由,大衛因此更進一步,他討好他們,用盡一切的方式,大衛在得到……疼愛之後,則樂於成為控制者,而不是被控制的一群,所以他們把他留了下來,把湯姆留了下來,把我留了下來。」 她心痛的看著他,「為什麼留你?」 「因為……」他眼更黑了,黑得像在無底的深淵裡一樣。「我是聽話的小孩。」 忽然間,她懂了。 那個答案,如此明顯。 他們不只留了大衛,不只留了他,還留了湯姆。 她領悟過來,一顆心,因為疼痛而顫抖。 「他們利用湯姆控制你。」就像大衛想利用她控制他一樣。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臉上肌肉抽動,但他沒有否認,只嗄啞的道:「湯姆救了我,他保護我,好幾次。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 所以,只要湯姆在,他就會聽話。 「他們要你去偷東西?」 「我很擅長。」他再次垂眼,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粗聲道:「在我剛到那早,還沒那麼聽話時,曾經試著想逃走,我用髮夾打開了地牢的鎖,但我沒來得及逃出去就被抓了回來。我被打到半死以警告其他人,但那一次也讓他們發現我有天賦,後來他們教我當扒手、小偷,教我如何開鎖偷車、行竊,也許我不應該照做,但我不想被打,而且湯姆在他們手上,只要我慢一分鐘,他們就會開始揍他或虐待他,有一次我晚了半小時,湯姆差點被活活打死——」 這根本是個可怕的惡性循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湯姆沒有教他在那裡的生存法則,他早就死了,但也因為湯姆的存在,讓他成為了聽話的小孩。 「他們後來很少對我動手動腳,因為我不能受傷,受傷會影響我的靈活度,所以只要我一犯錯,他們就處罰湯姆。」他顫顫的再吸一口氣,道:「我不敢犯錯,不敢慢上一點。」 他又吸了口氣,痛苦的道:「我不能,你懂嗎?」 「我懂。」她啞聲同意。 他神一般的偷竊技術是被逼出來的,別人偷的是財物,但他不是,他偷的是命,湯姆的命。 淚水再忍不住,在眼眶裡蓄積,她凝望著眼前這像背負千萬斤重擔的男人,難以想像當時那個小男孩如何能背負著同伴的性命一路走過來,情不自禁的,她伸手覆住他緊握成拳的手背。 第12章(3) 她的觸碰,教他為之怔忡,心微顫,不由得抬起頭來。 屠歡直視著他,含淚柔聲說:「你做的沒錯,你沒有錯,你只是做你應該做的事。」 他無法相信、不敢相信她竟然還願意觸碰他,竟然還願意安慰他。 「我是個小偷。」他粗聲粗氣的開口提醒她,「偷竊是犯罪的行為。」 「你當時多大?八歲?十歲?十二歲?」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道:「我不認為除了順從他們,你還有別的選擇。」 他凝望著眼前這個勇敢堅強又美麗的女人,強迫自己說:「即便我偷的錢,讓他們能繼續綁架和我一樣的男孩?」 她抬手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直視他漆黑的眼,「你只是想辦法活下去,你讓湯姆也活下來了。」 他的臉在瞬間扭曲。 「因為我,他身上的每一處骨頭幾乎都斷過,內臟也曾多次破裂,到了後來,他連走幾步路都會喘,但他們還是逼著他接客,逼著他去忍受那些性虐待狂,甚至當他發燒到四十度時也一樣,那些人會因為他的病容而更加興奮。而且這一切還因為他能夠控制我,永遠不會停止。」 他額冒青筋,鼻翼歙張,痛苦的看著她嗄聲問:「告訴我,那樣也算活著嗎?如果是你,你還願意活著嗎?」 不,她不會願意。 然後她知道了,那個領悟就這樣脫口。 「湯姆自殺了。」 「是的,他自殺了。」他黑眸一黯,痛苦的點頭說:「他想死,但我救了他,可他想死,他會再試的,我知道。」 「你做了什麼?」 她悄聲再問,他一定是做了什麼,才改變了這一切。 他舔著乾澀的唇,道:「那一年我十八,湯姆二十,我已經在那裡待了十年了,但事情從來沒有好轉過,只有變得更糟,我知道這件事永遠不會結束,所以我……我殺了那兩個怪物,我聽話太久,他們沒想到我會反抗。」 她知道,事情沒有他說得這麼輕描淡寫。 如果那麼簡單就能解決,他不會等那麼久才動手,那兩個變態控制著這些孩子和少年的行動,恐嚇、威脅、傷害他們,不只身體還有心理。 所以,他才會變得如此不信任人,如此不願意和人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每一個他認識的人,都有可能變成另一個湯姆,被拿來威脅控制他。 湯姆為他承受了太多苦痛,他無法放著湯姆不管,他不敢拿湯姆的性命做賭注,但湯姆不想活了,那改變了一切。 他為了湯姆,挺身反抗那兩個變態,反抗那個在那十年間,變得更加巨大的走私人口和賣淫集團。 她一直知道他有秘密,但她不曉得的是,在十八歲之前,他一直活在地獄的深淵裡。 她不想再繼續問,他的過去是如此悲慘,讓人不忍聽聞,但她知道她必須聽下去,她必須讓他說出來,他不該自己再承擔這一切,沒有人應該。 所以,她含淚啞聲再開口。 「為什麼……你自由之後,為什麼繼續當小偷?」 他眼角微抽,說:「湯姆病得很重,他得了愛滋,需要靜養,我們需要錢。」 「湯姆的家人呢?」 一瞬間,他的臉沉了下來,雙手握得更緊,說:「他們是政治世家,不願意相信失蹤的兒子成了男妓,還染上愛滋,他們寧願當他死了,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他的父親要管家把我們擋在門外淋雨,連門都不願意讓他踏進去。」 天啊…… 她摀住唇,喉頭一哽。 「所以我帶他離開那裡,那時我已經有些名聲,有些人、有些客戶知道我,所以我開始自己接案。」 忽然間,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楚明白。 「你照顧了他七年。」 他一怔,不知道她為什麼知道。 「你五年前退出了,收了手。」她悲傷的看著他,輕聲問:「因為湯姆死了嗎?」 他屏住氣息,沒有眨眼,沒有點頭,但滾燙的淚水,依然緩緩滿溢而出,從他眼角滑落他僵硬蒼白的臉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