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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盤絲    


  戲班為了方便轉移位置,所有東西都是放在大箱子裡,平日沒有桌椅,吃飯睡覺寫字什麼的,都是在箱子上進行。小時候李哲便常坐在箱上跟她說東說西,她就是坐在地上,撒嬌地將頭依在師父膝上。

  這個姿勢自她及笄之後,便不曾做過,數一數都有十年了,如今這般姿態,居然讓她有說不出的安心。

  「那個人……你見到了嗎?」李哲問。

  「見到了。」程盼兒道。

  「然後呢?」

  「洋哥他失憶了。」程盼兒平靜地道。

  「失憶?」

  「他跟一群同學去慶祝金榜題名,被人一擠,從橋上掉下去碰到了頭。遠的近的都記得,就是忘了約莫半年的時光。」程盼兒還記得她剛得知這件事

  時,有多麼難以置信,只覺得怎麼可能就這麼剛好?直到後來才發覺他是真忘……他是真的徹底忘了她。

  李哲摸摸她放在自己膝上的發,問:「你恨不恨他?」

  程盼兒語氣異常平和地道:「怎麼可能沒有怨恨?有時也是很氣他為什麼剛好忘了我。」

  李哲又問:「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想辦法讓他記起往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徒弟有多麼聰明、多麼堅毅,即使機會渺茫,也不可能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希望,她會放棄得如此乾脆,反而教他吃驚。

  程盼兒歎道:「自從我知曉洋哥失憶之後,便從未想過他會記起來,甚至我更希望他別記起來。」

  「這是為什麼?」李哲不解地問。既然被遺忘是那麼地痛苦,為什麼不盡可能地讓他想起來?

  程盼兒苦澀地道:「因為他若是記起我們的過往,知道我為他吃了那麼多苦,那他對我便永遠都是歉疚多過於喜愛。」

  她只願與一個相愛的人在一起,而非是與一個自覺虧欠的人在一起。

  那不是愛,只是還債。

  該說是命運再三弄人嗎?如果她一開始就知道洋哥失憶,她絕對不會貿然去找他,結果連一面都還沒見到,就被人拖下去打了個半死。

  「我不要洋哥記起來,我只願我與洋哥的愛能夠停留在最美的時候。我們的愛是那麼地純粹而美好,可以珍藏心中,細細地品味上一生一世,何必讓無法挽回的事情給破壞了?」

  她的洋哥,她最瞭解了,如果讓他知道她現在這一切全是拜他所賜,還不知他要自責成什麼樣子?

  不論如何,那樣的洋哥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情願讓這份愛停止在回憶裡。

  李哲又問:「盼兒,你後不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遇見那個人,與他相愛。」

  程盼兒這回停了許久才道:「我不知道。」

  她搖搖在李哲膝上靠著的頭蹭著,「以前我以為他就是我的緣分,可最近卻發覺他說不定是我的劫數,我似乎不論如何,都會在遇到這個人的時候變得不像自己,可是與洋哥相戀的那段時光,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候,我又怎能說後悔?」

  李哲聽後微歎一口氣,「孩子,人生苦短,若是真心所愛,就別問是劫是緣。」

  第8章(1)

  這陣子孫潛的心情極好,臉上總是帶笑的。

  這日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旬休,孫潛便又拎著籃子來程府敲門。

  門拉開,鄧伯那張皺巴巴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孫潛。

  「鄧伯,我來拜早年。」孫潛眉眼帶笑地道。

  鄧伯居然也沒說什麼,就讓身給他進門。

  「鄧伯,榆卿在吧?」孫潛口中雖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書房。」鄧伯面無表情地道。

  鄧伯的臉色仍然不能說是好看,但比起過往,已經好了不知多少倍,孫潛真心覺得還好自己那天有去翻牆,看,她現在都不讓鄧伯攔他了呢!

  孫潛到書房的時候,程盼兒正坐在裡面抄抄寫寫、修修改改。

  「榆卿。」

  「容洋兄,你來了,能稍等我一下嗎?正忙著。」她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忙什麼呢?能給我看一下嗎?」

  「沒什麼,就是想趁年休的時候給環琅寫本新劇本……你想看嗎?」

  「好啊,我近來看了不少戲,覺得這活動還挺有趣的。」孫潛道。

  不是說與人相交,要投其所好嗎?他知道她最愛的就是戲,果然戲看多了,兩人就會有共同話題了。

  「正好,我也想聽聽一般人對這齣戲碼的看法。」程盼兒將整理好的前半篇劇本遞給孫潛。

  直書的工尺譜上做滿了硃砂標記,孫潛直接跳過,看旁邊小字寫的戲文。偌大的書桌,兩人對坐著,程盼兒繼續努力下半篇的劇情,孫潛則細心地翻閱那部劇本。

  過了許久,孫潛才呼出一口長氣道:「看完了。」

  他雖然偶爾也看看傳奇、怪談,看劇本還是第一次,沒想到看這個居然比看四書五經累,忍不住呼了一口長氣。

  「覺得如何?」程盼兒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這是她的第一部劇本,她非常重視,而且他是唯一個一般人,她相信他的看法對她而言會有很好的參考價值。

  「我覺得挺好看的。」孫潛回答,標準的外行人說法。

  「怎麼個好看法?」程盼兒聽不太懂。

  「榆卿,你這寫的是志怪劇本嗎?」孫潛問。

  程盼兒一愣,「可以這麼說,但主要不是。」

  他會認為這是志怪,是因為女主角是狐妖吧?

  「那是辦案的故事?」孫潛又問。

  「辦案?」

  「男主角是個捕快,整個故事有大半都是在辦案……嗯,還滿適合你的,辦案的過程寫得扣人心弦,我都迫不及待想知道人是誰殺的了。」孫潛道。

  「你不覺得……這個故事有更重要的主題嗎?」程盼兒問道。

  「是嗎?我再看看。」孫潛生怕自己有什麼看不仔細的地方,立刻又低下頭去看了。

  程盼兒寫的劇本,故事是一個迷路的小男孩在榆錢樹下遇見一隻雌狐,雌狐不只沒有吃了他,還照顧了他一陣子,直到小男孩的家人來尋他。小男孩的家人不知雌狐救了小男孩,一箭射傷了雌狐,雌狐負傷而逃。

  二十年之後,小男孩成為了一名捕快,雌狐修練成人,兩個主角再次相遇,然後雌狐幫著捕快辦案……

  沒錯啊,不就是志怪加辦案的故事嗎?孫潛心裡疑惑。

  「如何?」程盼兒就像每個初次創作的人一樣,總愛問人如何。

  「這……還有修道跟警世的作用嗎?」孫潛試探地問。

  程盼兒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道:「難道你不覺得……不覺得……」

  「覺得什麼?」孫潛滿頭霧水。

  「不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

  「喔。」孫潛笑道:「感情很好啊,跨越物種的友誼。」

  「友誼?」

  孫潛終於發覺似乎哪兒怪怪的,「不、不是嗎?」

  程盼兒微微漲紅了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不過看她辦案時百無禁忌的樣子看來,估計還是前者多些。

  「難道你不覺得他們相互喜歡嗎?」

  孫潛早被她難得一見的嫣紅臉龐迷得今夕不知是何夕,誠實道:「不覺 得。」

  「你看這、這,還有這……」程盼兒指著劇本上幾處問:「你不覺得狐妖為捕快犧牲這麼多,是因為喜歡對方嗎?」

  「那捕快忘了她,她為什麼不說?」孫潛反問。

  「為何要說?」程盼兒不懂。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啊!」孫潛理所當然地道:「對捕快而言,有個陌生人突然對自己那麼好,不覺得恐怖嗎?」

  沉默,一次比一次更長。

  「但是狐妖不能說啊,如果說了的話,捕快就會知道她的疤是被他的家人射傷的了。」程盼兒道。

  孫潛又是一個直覺答道:「那又如何?」

  「狐妖覺得如果捕快知道了,對她就不是愛情,是愧疚,所以她不想說。」程盼兒沒辦法了,只好親自解釋。

  「喔。」

  「喔?就這樣?」

  「不然呢?記不得很重要嗎?」孫潛翻著劇本說:「不記得就不記得啊!為什麼要寫得好像沒有那塊記憶就不行呢?我也有一段記憶忘記了,那又如何?我一點也不覺得困擾啊。」

  他說失去他們兩人之間的美好記憶,一點也不覺得困擾……

  程盼兒因他這句話,原本漲紅的臉又飛快地變回白色。

  孫潛沒注意到她的異狀,逕自道:「喜歡一個人,靠的是心,不是記憶,所以不用記起來也沒關係吧?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應該不論多少次,都還是會愛上同一個人。」

  第8章(2)

  孫潛這句話比之前任何一句都還要震撼她的心。

  「喜歡是像這樣的……」孫潛左右看了一下,指著窗外的藍天對著程盼兒

  發誓道:「我孫潛喜歡程盼兒,今生今世非卿莫娶,如果有一日我將她忘了,請讓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會再次喜歡上她。」

  橫豎那夜翻牆時已經告白過一次了,今天就不怕再來一次,可孫潛這個人的臉皮仍是不夠厚,整張臉漲得比被告白求婚的人紅不說,還羞得連對方的臉都不敢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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