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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朱妍 「什麼?你說我丟光我們乞顏氏的臉?」她心坎兒滋滋冒了火。 「難道不是?翾,你的乞顏氏祖先若像你一樣,失敗一次就繳械,我想,中國歷史上應該不會有元朝了吧?」平井澤見激將法奏效,連忙再揚風點火一下。 「可惡!我絕不容許你看扁我們乞顏氏!你要我嘗試站起來,是嗎?好!我就站起來給你看。」胡翾護「祖」心切,霍地從輪椅上站起來。 「太好了!恭喜你站起來了。」 「我、我、我真的站起來了?嗚……」胡翾捂著臉喜極而泣,隨即抹去兩行清淚:「井澤!我想一鼓作氣嘗試能不能走路?」她嚥了嚥口水,像週歲娃兒學走路,危危顫顫地跨出右腳,停下,接著跨出左腳,再停。 「來,再多走兩步」平井澤往後退三公尺遠,鼓勵她朝他站的位置前進。 「嗯。」胡翾如履薄冰慢慢往前走,最後,整個人撲倒在他懷裡,撒嬌地捏捏他的鼻子:「剛才你是故意用言語激我對不?」 「對!我若不這麼做,這時候恐怕你還賴在輪椅上,不肯站起來呢。」 「你真聰明!懂得拿我的老祖宗乞顏氏的面子問題激將我。」 「好說、好說。來!你先坐下來。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再繼續。」 「好。明天我一定要走比今天更長更久的路。」落日餘暉映著她堅定自信的臉龐。平井澤知道離開養護中心的日子,將不遠了。 第9章(2)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一轉眼工夫,胡翾在這間被譽為五星級的養護中心,已經住了五個多月。 她回想起自己從剛住進來時的動彈不得,到可以翻身可以坐輪椅可以站起來可以走路,至今連上下爬樓梯都不成問題,這段心路歷程,她點滴在心頭。如今,她能夠康復,除了感謝醫生醫術高明,最大的功臣非平井澤莫屬。若非他不離不棄守在身邊陪伴她、鼓勵她,也許,她還躺在病床上自怨自艾哩。 「真好!明天我就可以回到久違的家了。」她興奮地燦亮了眼,瞧著地上的行李箱。今晚平井澤一如往常陪她吃晚飯後,馬上回房動手幫她收拾行李,忙到九點才駕車回台北。 「唉!怎麼井澤才走,我就開始覺得無聊?看來,我得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才行。對了!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應該去跟住在對面的馮媽媽道別。」她口中的馮媽媽是個富孀,罹患心律不整與高血壓的毛病,被忙於事業的獨子送到這間頂級養護中心已整整七年,馮媽媽早就把養護中心視為目己的家,對於新住進來的病人都很照顧,人緣好到沒話說,也因此,馮媽媽的房間常有病友來串門子閒嗑牙。 「……」當胡翾走到馮媽媽房門前,抬手要敲門時,發現馮媽媽的房門開了條縫沒關好,心中忖道:馮媽媽有訪客,就不便打擾了。當她轉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馮媽媽的大嗓門從門縫逸出聲音來:「住在我對面的胡小姐,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真的?想起她剛住進來時,下半身動也不能動的模樣,我還真為她擔心會不會下半身終生癱瘓呢!沒想到短短不到半年,她就復原神速可以回家了。」 胡翾聽出跟馮媽媽交談的是住在她這一排最後一間的李太太,心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靠著牆面聽下去。 「俗話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胡小姐有個英俊又多情的男朋友在身邊悉心照顧她,有了愛情的滋潤,當然復原得快嘍!怕只怕……唉!」馮媽媽歎息了聲。 「怕只怕什麼?你倒是快說呀!別吊我胃口了。」急性子的李太太催促著。 「我有個手帕交的女兒名字叫婉芬,跟胡小姐一樣,因摔傷導致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當時婉芬有一個交往多年論及婚嫁的男友,在醫生提及一般骨盆骨折破裂的女性,將來懷孕至四、五個月時,唯恐胎兒的重量可能危及孕婦舊傷口再度破裂,所以得乖乖躺在床上。比較不幸的是,婉芬的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李太太,你可要聽清楚了,是多處哦!為此,醫生不建議她懷孕。婉芬的男友知道後,表現出一副沒孩子就沒孩子的無所謂態度,執意娶她,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兩人結婚不到三年,男方就拿婉芬不能生育當借口,在外頭搞三捻七,徹夜不歸,甚至公然把野女人帶回來,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最後離婚收場。可憐的婉芬因婚變的打擊罹患重度憂鬱症,十年了,仍定不出婚變的陰影,終日抑鬱寡歡。」 「真可憐。」李太太語音哽咽。 「唉!但願胡小姐不要重蹈婉芬的覆轍才好……」 「……」倚牆豎耳傾聽的胡翾霎時全身發軟,感覺四肢和心肺是冰冷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心空落落亂糟糟地和衣直挺挺躺在床上,兩眼發直盯著天花板……就在她滿心歡喜要回家的前夕,馮媽媽的這番話,宛如閃電打雷般直劈她心坎。 呃……明天,井澤已經預約掛號,一離開養護中心就直奔醫院做複診再回家,屆時,她一定要當面請教醫生自己能否生育萬一……萬一,醫生也做出她不宜懷孕的建議,那麼?她就該當機立斷揮劍斬情絲,結束和井澤的這段戀情;因為,天下烏鴉一般黑,說不定哪天井澤也會為了她無法生育的問題嫌棄她、背叛她、拋棄她,果真有那麼一天,她肯定會受不了會崩潰。為了不讓自己步上婉芬的後塵,今晚,她得仔細擬妥應運之道。 「胡小姐,從你的x光片顯示你骨折受傷的部位已完全癒合,以後除了避免從事劇烈運動以及不要提或搬動重物之外,可以恢復未受傷前的生活作息了。」醫生親切地叮嚀她。 「謝謝。」胡翾瞄了眼坐在身邊的乎井澤,神情有些緊張,語氣有些遲疑:「我……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醫生?」 「請說。」 「像我這樣骨盆多處嚴重骨折破裂的患者,將來結婚會不會、會不會……」胡翾清麗的臉龐羞赧似滿月禮盒的紅蛋,她用力甩了甩頭,甩掉矜持,把梗在喉嚨的話逼出齒縫:「會不會影響……生育?」 「關於這一點,正是我接下來要提醒你的。」醫生仰靠著椅背,表情嚴肅。 「由於不可預期的風險太大,站在醫生的立場,我不建議你懷孕。」 「嗄?」雖然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可聽到醫生親口證實,胡翾的心仍無可避免地重重「喀蹬」了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逡巡平井澤聽到她不宜受孕的反應,然而他深邃的臉廓遍尋不著一絲紊亂,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到令她摸不透也猜不到他心中作何感想? 「還有什麼問題嗎?」醫生十分和氣地問著。 「沒有了,謝謝。」胡翾與平井澤雙雙起身步出診間,坐進平井澤的車子裡,她不發一語,十指緊緊交握,握到指關節都泛白了。 「……」平井澤握住方向盤,別過臉瞄了眼她,看到她一臉想哭又拚命壓抑著不哭的淒楚模樣,感到很不捨。唉!再堅強的女孩,聽到醫生不建議懷孕這句話,內心一定飽受衝擊吧。他很想張口安慰她兩句,但,轉念一想,還是決定閉嘴,留給她不被干擾的空間,好讓她把起伏不定的心情沉澱下來。兩人就這樣一路末交談地駛抵她家樓下,平井澤從後車廂取出她的行李箱,默默隨她上樓、開門,進入屋裡。 「井澤,非常感測你這段日子以來對我的照顧,昨晚……呃……昨晚,我一想到今天就可以回家,高興到睡不著,這會兒覺得很困想小睡一下。」她害怕跟他多相處一分鐘,昨晚好不容易才堆砌起的決心會崩塌瓦解,趕緊委婉的下起逐客令。 「……」平井澤勾抬她的下顎,端詳她徹夜末眠所留下的黑眼圈,勉強同意道:「好吧,你好好睡個覺,晚上我再過來接你去吃浪漫的燭光晚餐,慶祝你康復?」 「嗯。那麼,你七點來接我?」她朝他扯出一個甜得膩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藉以掩飾心中挫敗到無以復加的破碎心情。 「一言為定,我們七點見。」他親吻她蒼白的臉頰,關上鐵門離去。 「井澤!嗚……」強忍的淚水再也抑不住淚崩,胡翾就抱著一盒面紙蜷縮在牆角,悲悲切切,邊哭邊抽面紙揩淚兼擤鼻涕……很快地就哭光一盒面紙,她把空盒於隨手一扔,止住淚,壓壓浮腫的眼窩,自言自語:「我不可以蜷在這裡狂哭,不然會來不及。現在……現在,我該收拾什麼?對!拿護照拿台胞證,接著趕去銀行提款,然後直奔松山機場臨櫃買機票飛上海投奔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