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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頁     言妍    


  「所以,你們顏家由基隆起家,往台北北郊發展,又進入南郊,未來再往桃園一帶至我們秀裡,這是娶我的好處,對吧?」她看著他說。

  「你是存心要打敗佳陽的太太嗎?」他笑出聲來。

  「我沒有要打敗誰。」她又說;「我只想表明,我嫁給你,近的看是我佔便宜,遠的看佔便宜的是你,誰也不欠誰。」

  他驚異地看著她,想起敏貞說女兒的話,不輕易折傷的小太陽,果真如此。

  「我早說過了,你不學商真可惜。」他眼中充滿愛戀和欣賞。「我明白自己為何那麼受你吸引了,我們本質太像,都實際理性,都精於算計,不愧是經商家族出身的,這也是我們逃不開彼此的原因。」

  「我對商業沒有興趣,我們一點都不像,你一心想賺錢獲利,我一心只想保護弟妹、叔叔、舅舅他們而已。」她反駁。

  「我已聽說馮家小姐的忠誠品格了,當你的親人真幸福。」他不以為意,極其親匿說;「那麼,你願意嫁給我,也把我納入你的保護範圍嗎?」

  她不知如何回答,說下願意已行不通,說願意又不甘心,恰巧山徑東轉西繞已來到黃家墓園,足下枯葉的憲串聲停止。

  站在親外婆朱寬慧的墳前,旭萱沒見過她,因已亡故近四十年,一直像個遙遠虛幻的人物。右邊是外公黃哲夫的墓,很疼愛他們的斯文紳士,旭萱小學畢業那年猝逝;再右邊是繼外婆馮秀子,也是爸爸的姑姑,旭萱上大學那年中風惡化成植物人,在療養院捱了兩年才過世。

  都是她的血源親人,血脈仍繼續流在她身上,不管好的或壞的。

  「外公剛過六十,馮家祖父、祖母和繼外婆都不到六十,爸媽活不到五十,親外婆更只有三十三,今天才發現,我這一系都不是長壽命。」旭萱指著碑上的生卒年月,很認真問;「你願意娶一個或許命不長的妻子嗎?」

  「你胡說什麼!」

  「如果我早逝,我希望我的丈夫好好活下去,再娶個太太快樂過日子,我不在乎什麼山盟海誓或同生共死,不要像我爸爸……我知道媽媽活著很辛苦,但爸爸還可以多活幾十年的,卻寧可那樣跟媽媽走了……」說到此,她又忍不住掩面低泣。

  「不!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有我在,你就會健健康康活著!」辰陽緊擁住她,心也跟著沸騰激動,霎時明白這小太陽已屬於他,他絕不能失去她。「其實我能瞭解你爸爸的心情,在紐約初聽到他的死訊時,我突然領悟到自己無法忍受和你生離或死別,那種心痛感覺前所未有,連自己都嚇一跳。」

  「所以不顧銀行簽約,擅自陪我回台灣,還被家人罵慘了?」她哽咽問。

  「嗯。」

  「不是女婿身份卻來我家幫忙,惹你爸爸不高興,還爭吵過好幾次?」

  「嗯。」

  「去年分手後,你一直陰陽怪氣的完全不像你?」

  「嘿!我可沒陰陽怪氣,曉玉說得太誇張了!」他抗議。

  「果然是真的,我早就懷疑宜芬姨和曉玉是故意說給我聽的,惜梅姨婆也是她們那一國的,你又耍卑劣手段了!」她止住淚。

  「沒辦法,大家都支持我呀!」辰陽說;「我也實在無計可施,怎麼表明你都不相信,只好來個可憐示弱的苦肉計,這也是你媽媽教我的。」

  「我媽媽?她什麼時候教你?」非常意外。

  「她在醫院時曾找我去密談,不但逼我承認愛你,又教我絕招讓你怎麼甘心做我的妻子。」他愈說愈動容,更擁緊她說;「旭萱,你的心細如髮完全不輸給你媽媽,不但密密繫住我的心,也繫住我的事業,於公於私我們都緊密相連分不開了。」

  她臉貼在他胸前,手環住他的腰,他挺拔的姿勢像一棵樹,而且是一棵可遮風避雨的巨樹,她不就像籐蘿嗎?以千絲萬縷的心思纏繞他。

  她腦中浮現那句「籐生樹死纏到死,樹生籐死死也纏」,如今才明白個中銷魂滋味,想念出來,但字到嘴邊又煞住——不!不可以念,一切到此為止了,不要再有死亡,只要生,即使他們是樹與籐,也不許誰纏誰到死,只有共同互利的生,永遠欣欣向榮的生!

  辰陽在她耳旁輕柔地說一串話。

  「什麼?」她沒聽清楚。

  「我們兩個現在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動一點就全盤皆動,你不嫁給我都不行了!」他耐心重複。

  「以此解讀,我們算一場利益交換的企業婚姻嘍?」

  「別開玩笑,我們是真心心相愛。」他皺眉頭。

  「我知道,但真心相愛很不合你顏太少爺野心勃勃的形象,有溫吞軟弱容易被擊倒的感覺。」旭萱一本正經說;「企業婚姻對你的外在形象比較好,散發出冰冷無情的金光,讓你在商界更有氣勢,我顏家長孫媳的位置也坐得比較安穩,沒有人敢小看我,我也想在你虎視眈眈的眾親族裡生存下去呀!」

  辰陽又一次驚異看著她,她還記得他的話,而且已經開始保護他們的愛情和事業,可幸福呀!

  「你確定不學商做生意?你絕不輸給我的。」他溫柔問。

  「我還差得遠呢,還是蓋我的孤兒院和養老院才是正職。」她搖頭說。

  他們手牽手離開深秋蕭索的墓園。

  敏貞七七之後、紹遠百日之前的那兩天,兩人完成結婚的手續。

  尾聲

  四個月後,馬里蘭州。

  剛放春假,氣溫就升高好幾度地乍暖起來,校園草地也似一夜間變得青綠,過午後就逐漸有人鋪起席毯,在其上坐臥聊天看書,享受久違的陽光。

  辰陽雙手枕在頭後,雙腳交疊,臉上掛著墨鏡,舒舒服服地躺著。

  「咦,你這墨鏡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副嗎?」旭萱坐在一旁問。

  「你說基隆和平島那次嗎?」辰陽說;「當然不是,那都大前年的事了,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難怪現在看來比較順眼。」

  「現在順眼,是因為你愛我,不是因為眼鏡的關係。」

  她伸手想去取,他抓住她的手,笑說;「你拿走的話,我就吻你,吻到大家都看我們,我是不怕丟臉丟到國外的。」

  「算了,我還是看信。」她笑著掙開。

  自去年十一月底法院公證辦完結婚手續後,因旭萱服父母喪,協議仍各自單身及住各自家,像以前一樣約會,比較像訂婚的狀況。

  沒多久,見弟妹情緒和生活各方面都穩定,旭萱也振作起精神,決定回馬里蘭州復學趕春季班,一個碩士前前後後念了快三年,也該有個結束,否則正式嫁入顏家,想完成學位就更不容易了。

  辰陽直覺是反對,他的老婆怎能跑那麼遠——但他霸道,她倔強起來也很可怕,最後只好放人。

  他工作極忙碌,但也逮了不少出公差的機會來看她,這是第四次了,距離真的好遠,奔波一趟不易,希望分離的日子快結束,希望岳父母週年忌之後,旭萱能不再哀傷,真正做他的新娘。

  旭萱拆開辰陽帶來的信,先是幾張照片。

  第一張是紀仁姨公和惜梅姨婆偕兒子、媳婦、孫兒,加上旭晶和旭東,前後站兩排在台北家門口照相,這是兩棟日式平房要拆除的前一天,大家眼中都有強烈的不捨。旭萱住了二十年的屋子,惜梅姨婆更是從結婚之後就住到現在快四十年,有多少悲喜回憶在其中呀!

  可惜隨著現代化腳步,附近老屋都一一拆除改建,紀仁姨丈的綜合醫院結束後,一部分留給長子弘勳開診所,靠大馬路那頭的就蓋成辦公大樓。早先留下日式平房,主要是不想驚動敏貞病體,如今敏貞和丈夫走了,已沒有不拆的理由,這工程當然包給自家人辰陽。

  接著幾張是屋內傢俱搬空的情況,空蕩蕩的滿是被棄在時光裡的寂寞。

  「旭晶拍的,她說要讓你看看沒有傢俱的樣子,像個陌生的房屋,你就不會太難過。」辰陽說。

  「她以為我沒有想像力嗎?這裡的每個角落我都太清楚了!」她苦笑說。

  下一張是怪手機器拆掉房子的第一鏟,尖爪直直落在大門上,旭萱眼淚流了出來,照片後面還寫著「一九八五年三月三十一日,老家走入歷史,和爸媽一起長眠」——是旭晶的字跡,有夠狠!

  「別哭,改建後會更漂亮,我什麼都用最好的,雙併五層豪華公寓,大家住在一起綽綽有餘了!」他手來回輕撫她的背說。

  「你也和我們一起住嗎?」她問。

  「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入贅,當然是你住我家,你妹妹和弟弟也一起搬過來住,我祖母和爸媽都非常歡迎。」

  唉——旭萱在心中輕輕歎息。

  信是旭東寫的,旭晶從來不寫信。這妹妹從小就是不黏人的孩子,雖然旭萱大她七歲長姐如母,但她當小跟班的時間很短,會下地走後就常一個小人兒在院子裡四處晃逛,專看阿嬸阿叔們煮飯打掃洗衣種花修車,非常自得其樂,也像她名字的十二個太陽,深得眾人喜愛。如今快十八歲了,更是獨立自主很有自己的想法,父母過世也表現堅強——或許太堅強了,超乎她年齡——旭萱曾試著和她談心,她都一副身心很健康沒什麼好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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