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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煓梓    


  上官雲中左思右想都覺得自己不對勁,但已經答應人家的事不辦也不是她慣做的事,餘恨知幾番派人抬過來的轎子,都讓她以尚未得空的理由遣返,但事實是她根本無事可做,就算有,也只是一些零星的活兒,花不到半天功夫便能做完……

  「上官姑娘。」

  正當她想自己是否太不乾脆之際,余府的轎夫又一臉為難地站在水雲齋門口,怯怯地開口。

  「呃,少爺派我們來請你……」

  不消說,餘恨知又派轎夫來接上官雲中,而轎夫們接連被婉拒,委實也怕了,就怕又被上官雲中客氣地請回去,交不了差。

  上官雲中見狀歎口氣,走出水雲齋。

  「我同你們去。」老是這樣躊躇不前也不像話,不能一直給人家添麻煩。

  關好店門以後,上官雲中總算是上了轎。由於余府就位在居賢坊,和王大人胡同也就相隔那麼一條街,距離水雲齋不遠,轎夫的腳程也夠快,不到兩刻鐘便到達余府。

  她方踏進余府,就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餘恨知,他慌慌張張地不曉得打算前往何處。

  「你在慌什麼?」她好奇詢問一臉倉皇的餘恨知,他的表情看起來又急又尷尬,還不斷地搔頭。

  「沒有啦!」他突然變得不會說話。「我只是以為你又不來了,正想親自上水雲齋找你,沒想到……」

  沒想到她就來了。

  「你不是已經派轎夫去接我,幹嘛還多此一舉?」聽見他的回答,不曉得怎麼搞的,她的心又怦怦跳,真的很奇怪。

  「因為你一直不來啊!」餘恨知抱怨。「我連續派了幾天轎子,每次都是空轎而回,當然會開始懷疑你是不是想悔約。」

  「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絕不可能抵賴。」不期然被戳中心事,上官雲中有點心虛,不過嘴巴還是不肯服輸,硬是不願承認自己確實有過那樣的想法。

  「那最好。」餘恨知鬆一口氣,放下心。「我以為你又和以前那些人一樣……」說到這裡他突然又不說了,引起上官雲中的好奇。

  「什麼以前的人?」他們對他做了什麼事,他的眼睛為何閃過一絲悲傷,一絲脆弱?

  「沒什麼。」餘恨知又搔頭。「你要不要喝茶?」

  「不必了,我沒時間。」老叫她喝茶,她又不是來串門子的。「蓮兒今兒個去朝天宮上香,店沒人顧,我只好把店門先關起來,等會兒還得趕回去。」

  也就是說,她可能只幫他鑒定幾幅書畫就得離開,教他好失望。

  「那就沒辦法了。」他發誓下次一定要找時間同上官雲中好好聊聊,就算是必須將蓮兒綁在水雲齋的椅子上,也一定要做到。

  今日的鑒畫工作,一樣在書房進行。上官雲中一樣甫踏進書房,就被那兩面大金盤照花眼睛,足足眨了好一陣子眼睛才調適過來。

  「這兩面金盤——」

  「嗯?」

  「算了。」上官雲中本想請教餘恨知,為什麼非得在書房掛上這麼俗氣的東西不可?後來想想不干她的事,不必多此一舉。

  不過,今兒個的日照真是烈得嚇人,加上左手邊持續干擾她的金光,害她必須花上比平時多兩倍的時間,才能將畫作瞧仔細,他對金子的嗜好可真是害慘了她。

  餘恨知無法體會上官雲中的痛苦,只覺得她全神貫注的姿態好美,像尊觀音神聖不可侵犯。

  「你為什麼對字畫這麼熟悉?」他早想問她這個問題,只是一直苦無機會,剛好可以拿來當作聊天的話題。

  「我是做裱畫的,當然對字畫熟悉。」她理所當然地回道,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的山水畫上頭,也沒特別留意他的語氣。

  「城裡多得是裱畫店,他們就沒有你這麼識字懂畫,也沒瞧見他們幫誰鑒定過,只有你最特別。」餘恨知可不同意上官雲中的說法,他雖然不懂得字畫,卻也明白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的道理,認為她客氣了。

  「那些店家一定多少也懂得如何鑒畫,只是願不願意開口替自己招惹麻煩,鑒定的功夫並不一定比我差。」畢竟麻煩能避則避,替人鑒畫本來就吃力不討好。萬一鑒定出來的結果是贗品,買的人不高興,賣的人更火大,說不定還會找人狠狠修理鑒定師一頓。因此一般裱畫店是不會輕易開口指點真偽的,就算看出門道也會假裝不知道,省得惹禍上身。

  「沒錯。」他萬分同意。「所以這麼多年來,沒人願意提醒我其實買到一堆假貨,每個人都在等我出糗。」

  「這你也有錯。」她幫同業說話,認為他的話有失厚道。「你將所有事情都交給總管打理,他一旦有心瞞你,你自然什麼事情都不可能知道,別人也不好說。」

  「上官姑娘真是聰慧,事實就是如此,我也怨不得別人。」餘恨知自嘲,他居然比一個姑娘家還不如。

  「余公子……」

  「枉我還在商場上打滾,居然不明白不能太相信一個人的道理,吃虧了才來後悔。」真是個大笨蛋。

  「倒也不是不能完全信賴一個人。」上官雲中搖頭。「只是信賴本身就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情,一旦下錯注便會全盤皆輸,往往要等到遭受背叛以後才來後悔莫及。」

  說這話時,上官雲中的腦中不自覺地閃過一抹柔美的身影,懷夢是那麼地清麗亮眼,那麼地善解人意,和流星哥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她最後卻選擇背叛流星哥!一直到現在,她都還無法相信這是事實,懷夢不可能背叛流星哥。

  「你說的人是誰?」餘恨知注意到上官雲中一臉憂傷,懷疑她曾被什麼人背叛過,才會有如此感觸。

  「沒有特定指誰,只不過單純討論人性。」糟糕,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情緒,得小心一點兒才行。

  餘恨知懷疑地看著上官雲中,壓根兒不信事情有這麼簡單,不過他很聰明地沒再繼續追問,反而趁此機會另辟話題。

  「說到人性……」餘恨知瞅著上官雲中。「你又為什麼願意幫我,是因為可憐我嗎?」

  餘恨知不經意的一句問話,點出了上官雲中的心情,她的確是因為同情他,才答應要幫他鑒定書畫,因為她知道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會幫他。

  倒不是說所有人都壞心眼不肯伸出援手,而是他的自尊不容許自己低聲下氣拜託別人。他明明知道閔斯珣和皇甫淵都是這方面的好手,但非到緊要關頭,不肯低頭。只因為他不想在同等實力的對手前示弱,他的出身已經夠卑賤了,如果連附庸風雅都會鬧出笑話,教他情何以堪?是以他寧願拜託自己,也不願意麻煩閔斯珣和皇甫淵,他的心情她懂,所以才願意幫他,完全是出自同情。

  「你現在有錢有勢,又是京城裡的聞人,根本不需要我同情。」話雖如此,她還是盡量不傷害他,說話盡可能委婉。

  「我是有錢有勢,但是個土包子,又喜歡附庸風雅,我知道京裡面的人都是這麼笑我。」他感謝她的好意,卻沒有多大用處,就算她不提,也無法抹煞他是暴發戶的事實,人們也不容許他忘記。

  「你很在意人們對你的評語嗎?」上官雲中好奇地打量餘恨知臉上的表情,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這麼認真。

  「說不在意是騙人的。」他大方承認。「我搜集了一堆字畫,就是怕被人批評我只懂得賺錢,沒半點兒修養,怎麼知道到頭來還是被嘲笑,而且還上當?」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栽了。

  餘恨知的妙,在於他敢大方承認自己是暴發戶,不會刻意隱瞞。但他令人同情的地方,卻也在於他不會隱瞞。從另一個方面來看,上官雲中其實滿佩服餘恨知的,他肯勇敢面對自己的無知,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只是,太煩人,某些時候也太精明,想誆他都很困難。

  「我剛剛就已經回答過了,你根本不需要我同情。」她避重就輕地回答他的問題,餘恨知還是不滿意。

  「不需要,不代表沒有,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他或許對書畫不在行,不代表他其他方面也是白癡,某些方面他也挺行的。

  餘恨知執意要知道她真正想法,看來她也隱藏不了。

  「我不想對你說謊。」她用力吸一口氣,怕傷害他。「沒錯,我是因為同情你,才答應幫你。」

  餘恨知接下來的反應,就和她擔心的一樣:瞬間說不出話。

  上官雲中尷尬地看著他呆愣的表情,心想自己果然傷害到他,正想跟他道歉的時候,餘恨知卻突然當面哈哈大笑,笑得她一臉莫名其妙。

  「我喜歡你的性子!」哈哈哈,她真有趣。

  「至少你不會偷偷摸摸,在背後嘲笑我!」光這點就值得為她鼓掌喝采,她不但本事好又不虛偽,他更欣賞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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